粉蓋頭里,牌位的輪廓若隱若現,一陣風吹過隱約能看到一抹玫紅。
嬤嬤皺起眉頭,暗忖果然是妾室,人都燒成灰了還歪著個身子,沒規沒矩地勾引娘們。
旁觀的人中有個年紀很小的侍女,她的左眼被達瓦齊打得只剩一點視力,在人群中瞇著眼睛踮腳探頭,想看得清楚一點。
嬤嬤心生不悅,她認得這個小侍女,才十二歲,平日最是老實不過的,從未有過這種跳脫舉止。
好好一個娘們兒,都叫這不守男德的側室教壞了!
畢竟只是納妾之儀,達瓦齊自然不必拜天地父母,而是由一名出身庶出的侍從恭敬地捧著,朝著正廳上首的方向深深躬身一拜。
由于恒娖實在太忙,納妾就不必親自過來了,座位上只放著她的水晶印,以作代表。
之后,牌位和水晶印送入新房,嬤嬤代替端淑長公主掀了粉蓋頭,把公主贈予的桃紅水晶手串掛在達瓦齊的牌位上,方才算得上是禮成。
達瓦齊生前喜愛酗酒玩樂,遭其酒后毒打的人不計其數,有次大吃大喝后還睡在了豬圈里。
這種人,到了陰曹地府也是要好好學規矩的。
嬤嬤心中暗自盤算著,待會兒定要多燒幾個紙扎的禮儀嬤嬤下去,好好教教達瓦齊,讓他知道什么叫本分,莫要在地下都落人口實,丟人現眼。
當天晚上,璟瑟的房間燈火通明,她一邊查看營糧及回程時間表,一邊說道:“禮送到了嗎?”
厄音珠笑道:“送去了,端淑長公主瞧也不瞧,直接轉交給了嬤嬤。”
璟瑟點點頭,繼續埋首在堆得高高的各地報告書中。
厄音珠自顧自地尋了個位置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熱茶,帶著幾分雀躍說道:“還是王爺厲害,能想出這種法子羞辱達瓦齊,將他的威望和名聲毀一干二凈,殘部都不敢冒頭了。”
除此以外,端淑長公主被達瓦齊囚禁在身邊的經歷也不會有人說三道四——畢竟他都成妾了,達瓦齊怎么在九泉之下給正夫執妾禮更讓百姓津津樂道。
厄音珠便是這津津樂道者之一,她興致勃勃地描繪著達瓦齊入府為妾的情景,時不時發出忍俊不禁的笑聲。
璟瑟聽了一會兒,抬頭問道:“厄音珠,難道在你看來,本王這樣做只是為了羞辱達瓦齊,毀他名節出出氣嗎?”
厄音珠一愣,疑惑道:“難道不是嗎?”
璟瑟沒好氣地合上手中的折子,無奈道:“本王和兆惠商量如何處置達瓦齊的私產時,你去哪里了?”
厄音珠心虛地移開視線,殷勤地為璟瑟斟滿了茶水,訕笑道:“我不是在跟兆惠將軍的部下了解大清那邊的情況嘛……您安排給我的事,我都有辦好哦!”
“是你辦好,還是端淑長公主辦好的?”璟瑟挑眉問道。
厄音珠放下茶壺,走到璟瑟身后為她揉肩,笑嘻嘻地道歉:“王爺,我下次不敢了,您就告訴我吧,那天您和兆惠將軍談了些什么呀。”
璟瑟放松身體靠在椅背上享受著厄音珠的侍奉,說道:“我主張誰殺死了達瓦齊救下端淑長公主,誰就能獲得達瓦齊的私產。兆惠則認為,攻陷營帳之人是他,若非有他,本王亦無從施展,故而達瓦齊的私產,理應盡歸大清所有。”
厄音珠不滿道:“兆惠將軍也太貪心了吧?沒有我們數日圍城,截殺達瓦齊的援軍,哪有他們輕易攻進來的機會。”
璟瑟抬手制止了厄音珠的話,平靜地說道:“兆惠言之有理,從法理上說,四十九部皆是大清的臣屬,達瓦齊的財富確應歸于大清所有。”
“能將準葛爾化為科爾沁部的一隅之地,納入本王的管轄之下,已是恩賜,”璟瑟眼中劃過一絲厲氣,“但本王不想把這筆私產拱手讓給皇阿瑪。”
厄音珠臉色微微一變,馬上明白其中關竅:“王爺,所以您以納妾的名義,將其給了端淑長公主。”
璟瑟仰起頭,對厄音珠露出欣慰的神情:“正是如此。達瓦齊已經是端淑長公主的妾了,他的私產就是皇姑母的私產。”
厄音珠心領神會:“而端淑長公主對大清皇帝心有怨恨,恐怕寧可毀了也不肯交還給他。而她又欠了您的救命之恩。”
璟瑟微微頷首,眼瞳映著搖曳的燭火,明滅不定,看上去就像是眼珠里點了一把火一樣:“本王相信,這枚棋子總有一天會用得上的。”
窗外傳來沉穩的打更聲,原來已是亥時三刻。
璟瑟拿起一本折子準備翻閱,發現厄音珠還沒出去,訕笑著站在桌子前扭扭捏捏,似乎有話要說。
“怎么了,有話直說。”璟瑟問道。
厄音珠捏著衣袖,笑道:“王爺,我為您出了不少力,這次論功行賞除了原定的金銀珠寶和水源,我還想求一個恩典。”
璟瑟好整以暇地問道:“你甚少如此作態。說吧,是要那個玉氏武生,還是要羅剎國那個少年歌伎?”
厄音珠鼓起勇氣說道:“我想跟您的皇阿瑪春風一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