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紛紛攘攘的議論暫且不管,富察瑯嬅在長春宮里十分焦慮,不停來回走動,飯都吃不下了。
她一直盼著能見到闊別已久的女兒,抱一下外孫慶佑,心里歡喜又祈禱。
但轉念一想,旨意要求新王即位前便攜子入京,富察瑯嬅聞到了鴻門宴的味道。
且科爾沁周邊尚存不服璟瑟稱王的勢力,朝中又有人認為璟瑟不安分,萬一璟瑟在京城遭遇不測……
富察瑯嬅只覺得心口一陣發緊,一把抓住容佩的衣袖,指尖都在發抖:“容佩,璟瑟此行會不會太過兇險?要不要讓傅恒上奏,讓使臣過去科爾沁,她別來了?”
容佩低聲寬慰道:“娘娘寬心,科爾沁王入京接受冊封,正是彰顯大清支持和厚愛的時機,皇上對女兒展示仁愛還來不及呢,想來無人敢輕舉妄動。”
富察瑯嬅眉宇間的憂色卻未散去多少:“但是……”
容佩沉下聲音,篤定道:“您的女兒不是那等任人欺凌的懦婦,她敢在科爾沁稱王,接下皇上的圣旨回京,自然有她的道理。”
聽到這里,富察瑯嬅這才坐下來喝一口熱茶。
夏至過后,科爾沁新王璟瑟攜子慶佑入京,一行隊伍浩浩蕩蕩。
上一次這么大陣仗還是和敬公主出嫁科爾沁,璟瑟如今可謂衣錦還鄉,引得京中百姓夾道圍觀,嘖嘖稱奇。
很快,宮中收到消息,科爾沁新王竟真的只帶了親生兒子慶佑前來,并未將那位剛收養的敵人之子一同帶來。
朝臣們想不通,該說這位新王藝高人膽大,還是說她純粹是考慮不周?、
她就不怕后院起火,不怕留在科爾沁的部族趁她離京,另立遺孤為王嗎?或者說,新王另有倚仗,還有底牌尚未亮出來?
璟瑟當天并未進宮過夜,而是包下了柔淑長公主旁的空府作為臨時驛站居住,等待兩日后正式入宮冊封,再以新王的身份拜見額娘。
次日早朝,朝臣們就此事議論紛紛。
“皇上,科爾沁新王此舉過于托大,似有輕慢之心。臣以為可借此機會稍加敲打,令其知曉大清威儀。”
說話的人是理藩院尚書,名叫沃尤玉鈺錚。
如今四十九部最大的科爾沁不再由理藩院主管,交由禮部,他手上的油水和權力少了,自然十分不滿。
“此言差矣,”另一位老臣立刻反駁,“璟瑟國王乃皇上親女,世子也是皇上外孫。如今她遵旨入京,正顯其恭順之心,何來敲打一說?”
沃尤玉鈺錚冷聲道:“嫁出去的女人便是科爾沁的人,科爾沁難免會成為下一個準格爾汗國。想到這,臣不禁惶恐,心生郁郁。”
一向主戰的兆惠難得溫和了一回,說道:“穩住科爾沁方能震懾蒙古各部,此時不宜多生事端。”
沃尤玉鈺錚出列懇求道:“皇上,科爾沁王帶了嫡子沒帶敵子,我們可以把嫡子扣在京城,再派人去科爾沁部接觸敵子,科爾沁王有了掣肘才會服服帖帖。”
富察傅恒罵道:“無恥!科爾沁國王為我大清鎮守北疆,勞苦功高,理應嘉獎安撫才是。挾嫡子而令敵子,豈不是背刺忠臣,為天下人恥笑。”
殿內爭論之聲漸起,滿耳都是“嫡子嫡子嫡子”“敵子敵子敵子”。
御座上的弘歷卻似未曾聽見。
他眼神飄忽,心思早已飛遠。
厄音珠沒跟來,她留在了科爾沁,是不想面對朕,還是說不敢面對朕,由愛生懼?
遠在科爾沁的厄音珠打了個噴嚏。
一個孩童把手帕遞給厄音珠:“給。”
厄音珠接過手帕擦了擦鼻子,笑道:“謝謝你,慶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