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把聲音,如懿便知道自己附身到進保身上去了。
惇貴人滿臉愁容,問道:“進保公公,我都說了身子不適,不易面圣。”
“哎喲,惇貴人您知道嗎,”進保的聲音里滿是諂媚討好,腰也躬得更低了些,“皇上知曉您身子不適才特意在晚膳后移駕來看您呢!這般體恤,皇上可許久未曾對誰這般上心了,您這福氣旁人求都求不來呢。”
惇貴人想起慎貴妃的前幾日教自己蘇繡時說的那句“這福氣給你要不要?”便直接復述給了進保聽。
在進保身體里的如懿一瞬間心動,但很快又察覺到自己已“死”,什么都做不到了,甚至連譏諷這個住了她宮殿的女人都做不到。
人死了真的好麻煩。
這時,殿外便傳來太監通報說皇上駕到。
話音未落,弘歷已經龍行虎步地跨了進來,徑直走向惇貴人。
他帶著刻意的關切大聲問:“惇貴人啊,朕聽說你身子不適,怎么,可是這宮里住著不舒坦?”
他環視一周,又道:“朕瞧著也是,這翊坤宮側殿先前住過李庶人,確實有些晦氣。朕想著,過幾日便給你換到景陽宮去,那里敞亮些,慶嬪也是個好相處的。”
惇貴人款款起身,不咸不淡道:“多謝皇上體恤。”
弘歷見她反應平平,便話鋒一轉,為難道:“不過嘛,皇后一向厲行節儉,當初也是為了尊重她朕才把你搬進來的。如今挪出去,朕也得尊重她的意思,她未必愿意……難辦吶。”
接著,他便朝惇貴人遞過去一個眼神,心想這惇貴人看著不是個蠢的,只要主動來討朕歡心,這遷宮之事自然不在話下。
惇貴人卻只是微微垂下眼簾,輕嘆一聲:“既如此,那便不搬了吧。嬪妾在此處也住得慣了。”
弘歷沒料到她會這般回答,面子有些掛不住,提高聲音道:“惇貴人啊,宮外都在說李庶人死后怨氣不散,白日詐尸,好多人都看到過,說不定她的靈魂會回到這里,半夜在你床邊啜泣呢!”
說完,弘歷自己都打了個寒顫,心想養心殿已經讓欽天監的人布下陣法,又有龍氣坐鎮,如懿應該進不來的。
想到這里,他安下心來,微微張開雙臂,等著惇貴人因害怕而撲進自己懷里尋求安慰。
惇貴人非但沒有露出半分懼色,反而抬起頭,神色平靜地說道:“皇上多慮了。這宮里哪個殿沒故去的過人呢?她若真回來了,正好與臣妾當個鄰居,彼此磨合磨合。將來嬪妾若是也走了,免不得也要跟她一道在此處待著,早些熟悉也好。”
弘歷聞言,反而覺得惇貴人在向他撒嬌,笑道:“你放心,朕哪舍得你當個孤魂野鬼!你雖非皇后,但朕一定會讓你跟一起葬在地宮里的。”
說到“你放心”三個字,他還握著惇貴人瘦削的雙肩,似乎覺得自己說了一番動人的情話。
然而惇貴人臉色卻驟然變得慘白,原本端著茶杯的手也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弘歷只道惇貴人終于知道害怕了,懂得依靠朕了,又說了好一番安慰的話來。
如懿清楚地聽著弘歷如何將自己的死,當成討好另一個女人的談資,當成恐嚇新歡讓她投入懷抱的鬼故事。
曾讓如懿感到甜蜜的那句“你放心”,也輕而易舉地說給別的女人聽。
最具殺傷力的,還是弘歷許諾百年之后要跟新歡一起葬在地宮里。
如懿這才突然想起……生同衾、死同穴,這是兩代烏拉那拉女人的畢生追求。
也曾是她的初心。
如今,她為了讓弘歷覺醒,連初心都交出去了,放棄了自己原本的愿望,最后卻變成男人嘴里的恐怖故事原型?
如懿整個靈魂都被怒火燃燒,她很想轉頭就走,但她不能,因為進保還在伺候皇上。
于是,她開始不停默念著“快走快走快走”,指望進保跟自己心意相通,轉身把薄情寡性的皇上甩在身后。
但一直到了晚上,皇上翻了惇貴人的牌子,養心殿里熄了燈,進保仍在外頭候著,等待一個時辰后進忠過來交班。
如懿下定決心,等她醒來后,讓大柜子每隔一個時辰就把她喊醒。
反正有了蒙汗藥,如果遇到弘歷愧疚的場景再睡回去就行了。
不過,真的會有嗎?如懿的心像西洋鐘擺一樣搖動,但她付出太多,怎么也不肯把心撕開,把愚蠢的執念切割開來。
就在這時,養心殿內突然傳來弘歷慘烈的尖叫聲。
進保和宮人遲疑了一瞬,生怕打開門后看到一些不該看的東西,里面多出一些不該出現的暹羅男人或不是男人的男人,便隔著門問道:“皇上,怎么了?”
弘歷喊道:“意歡!是你吧意歡?你不是說改了嗎?怎么還念那首詩?!是不是你!意歡!”
進保說道:“皇上您忘了,舒妃娘娘已經跟隨太后出宮祈福了。”
弘歷又發出一聲尖叫,語氣恐懼:“那是誰在朕耳邊念叨……‘墻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朕半夢半醒打呼嚕時,她還在耳邊笑,‘你的嘴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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