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即起,危坐少頃,以定夜氣。”
“屏緣息慮,以心觀心,令昭昭靈靈之體,湛寂清明,了無一物,養未發之中,作應事之本。”
“默坐澄心,心澄神怡,表里洞然,使有生以來,一切嗜好,一切外慕,及種種技能習氣,盡情融銷。”
“潔潔凈凈,無一毫牽纏粘滯,方有入道之機……”
易水河畔,馮從吾或許是預感到自己這次進京后的命運,在這個名留千古的地方,向韓勝傳授了關中書院的法門。
師承甘泉先生湛若水一脈,馮從吾的法門是正宗心學傳承。韓勝仔細體悟,只覺得心學在心靈修習之上,果有獨到之處。而且和佛門的心靈修習之法,同樣多有相通。
“澄凈自己心靈,使自身內外表里如明鏡一般清晰覺照,消融自身的各種嗜好、習氣。最終讓內心潔潔凈凈,沒有一絲滯礙——”
“和佛門的心靈修行之法,當真極為相似!”
佛門漏盡通需要人的煩惱不斷減少,直到沒有了煩惱,破除一切執著。儒門心學修法同樣要求自己心靈潔凈,這樣才能在未來有入道的機會。
兩者之間是如此的相似,以至于韓勝很快明白了心學為何會分為頓、漸兩派,王陽明的的弟子王龍溪甚至在心學中摻雜禪學。
“吾儒之學與禪學、俗學,只在過與不及之間。”
“龍溪先生的這句話,已經表明了心學和禪學的關系!”
佛門自傳入中原以來,經過一千多年的發展演變后,早已和中原儒道兩門密不可分。尤其是三教合一的理念被世人認同后,儒釋道三教之間更是相互借鑒。韓勝在學習心學的法門時,就敏銳地察覺到它和禪宗法門的關系,將自己在金剛門學到的禪宗修法,與心學相互印證。
“以心觀心,務使一念不生。久之,自虛室生白,天趣流盎,徹首徹尾,渙然瑩然,性如朗月,心若澄水,身體輕松,渾是虛靈。”
“靜默返照,要在性靈澄徹;性靈果徹,寐猶不寐,晝夜昭瑩,如大圓鏡。”
“若性靈尚未澄徹,內未凝一,故外鮮道氣,收攝不密,聰明盡露。昔人所謂目擊而道存,實未臻此,可不勉乎!”
“須斂而又斂,如啞如癡,精神凝聚,斯氣象凝穆。”
“凝!凝!凝!……”
一種種心學修煉法門,自馮從吾口中道出。韓勝體悟之下,識海中初修成的心珠舍利,不自覺大放光明。無聲無息之間,他的心珠舍利上已沾染儒門氣息,原本圓滿具足的佛性,亦隨之消減退避。
感受到韓勝氣息的變化,馮從吾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向韓勝說道:
“佛門和儒門的修行,都有一個‘覺’字。但佛氏圓覺大覺之覺,非吾儒先知先覺之覺也。”
“覺之一字,不可不辯。知覺的是天理,便是道心,知覺的是人欲,便是人心,非概以知覺為天理、為道心也。”
“若丟過理字說心、說知,便是異端。”
從這開始,馮從吾又開始傳授理學法門。一時間,兩人一教一學,不知不覺之間,已經來到傍晚。
“吾儒之學,以至善為本體,以知止為工夫,而曰‘致知在格物’,可見必格物而后能知止也。”
“格物乃知止以前工夫,丟過物格,而別求知止之方,此異端懸空頓悟之學,非吾儒之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