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令的刀魚刮了泥下來,講究些的做法就得專門挑了雌魚,配著頭茬的秧草尖兒和極新鮮的雞蛋清調餡兒才好,自家尋常吃倒是沒那么多講究,連湯頭都不是雞湯,只是加了蝦皮紫菜,用餛飩湯一燙。
羅守嫻大口吃著餛飩,還夸贊孟小碟菜買的好,餛飩包得精。
孟小碟臉上一直掛著笑,聽她夸得熱鬧,忍不住說:
“按你說的,我竟是維揚城里最好的廚子了?”
羅守嫻竟然停下筷子想了想,才認真說:
“孟師伯的廚藝,大鏟這么多年只學了五分,三勺聰明,性子卻不定,廚藝只學了三分,你在調味上有師伯的神韻,又聰慧靈巧,若真是做外禽行,說不定真是維揚城里拔尖兒的廚子。”
嘴里咬破一個餛飩,孟小碟垂著眼笑了。
哥哥復明的喜訊沖淡了羅守嫻身上多年積壓的穩重,明媚得如同無憂少年,孟小碟看在眼里,只能讓自己笑得再真兩分。
“小碟,你知不知道什么東西又透、又薄,能任意造型,最好還能浮在水上?若是黃色的就更好了。”
羅守嫻只是隨口問的,并沒想過自己能從孟小碟這兒得到答案。
一直淡淡笑著的孟小碟卻說:
“我知道啊。”
“什么?”
“糖燈影兒不就是那樣兒的嘛。”孟小碟的聲音比尋常要輕一些。
“糖燈影兒?”
羅守嫻站了起來,雙眼發亮:“對呀!糖燈影兒就是輕薄透亮,能隨便做出形狀,還能做成金黃色!”
下一瞬,她又垂眸沉思:“但是糖遇水即化,順著溪流而下只怕也不長久……”
“不對,我也本不需要它長久,金光灑江面,舉目成金鱗,這樣的奇景就該轉瞬而逝!糖燈影兒真在水中化了,也是應景的!”
她也不肯再坐下,舉起碗將里面的餛飩倒嘴里一般嚼著就吃了,換上衣服,革帶都來不及系好就匆匆走了。
唯獨孟小碟還坐在桌前,守著空窗、空門、空桌、空碗、空院落。
“我九歲那年上元節,街上來了個能做糖燈影兒的師傅。”
她對著空空一切輕聲說。
“我爹給大鏟做了只狗,給在家里沒出來的三勺做了只猴兒,我想要只老虎,我爹不給我做,我拿了我娘給我的錢想要自己給自己買,因為個頭小,被大人們擠著,怎么都排不上。”
“唯有少爺見我哭,讓人買了只仙女的糖燈影兒給我。”
“少爺才七歲,一副大人樣子跟我說,有了仙女兒了,我就不能再哭了。”
“我現在該笑。”
她這般勸自己,抬起手,將頭上的新插的金簪拔了下來。
她隱約覺得自己不該有這樣的金簪,就像是,她不該有那只糖燈影兒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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