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媳婦兒在車上茫然,悄聲道:“孩子他爹,老爺子這些日子是怎么了?莫不是撞了邪吧?”
“胡說八道,我爹沒事,就是有些……”
恭儉話說到一半,沒再說下去,他媳婦兒好奇追問,恭儉也始終不回答。
“我爹沒事,放心吧。”
恭儉推著車,消失在那一條巷子盡頭。
恭良怔然地看著西邊的村口,他就在那坐著等,好像等了很久,又好像沒有等一會,忽然間,他看見穿著青衫的少年從迷霧中走來,陽光落在他的身上。
恭良用手掐滅了煙斗,起身默默地站在老槐樹下。
“顧家小子,你回來了。”
恭良就像尋常那般跟村里往來的人打招呼。
于人來人往的街道,顧余生聽見一聲呼喊,將他從悠遠的記憶里拉回現實。
看見恭良站在老槐樹的模樣,顧余生跳動的心忽然變得平靜無比。
“恭叔,您早啊。”
“噯。”
恭良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吃了嗎?”
顧余生點點頭,背上的小寶瓶探出個小腦袋。
“公子,我們沒吃啊。”
顧余生尷尬一笑。
恭良忙一臉堆笑,用手指了指老槐樹前方的店。
“小姑娘,那里有熱包子,你吃嗎?”
“嗯嗯。”
小寶瓶點點頭,又好似想起什么,湊在顧余生耳邊,小聲道:“公子,你帶錢沒,別讓老爺爺付錢啊。”
顧余生跟在恭良身后,恭良走到包子鋪,買了兩個熱騰騰的包子,示意店家用干凈的手一個遞給顧余生,一個遞給小寶瓶,他用微黑的五指熟稔的摸出幾個銅板放在案上。
“嗯,好吃。”
小寶瓶早已忍不住,小嘴大口咬包子,油脂從嘴角溢出來,呼一口氣,白氣在倒春寒里撲騰。
顧余生拿起包子:“恭叔,你吃了嗎?”
“我吃過了。”
恭良朝顧余生慈祥的笑了笑。
“趁熱吃,涼了就不是這個味了。”
“嗯。”
顧余生咬一口肉包子,其實包子已經不是童年的那個味道,但看著恭良那一張熟悉又日漸蒼老的面容,顧余生點點頭。
“恭叔,這包子好吃。”
“小時候,我也愛吃,我兒子也愛吃,現在,我那兩個孫子卻不怎么愛吃。”
恭良嘆息一聲,好似有些失落。
沒有告別,恭良只默默走到那一張獨輪車前,佝僂著身子推著獨輪車緩緩駛進巷子。
他老人家沒有回頭。
可能他一回頭,就沒有再繼續向前的勇氣了,故鄉這一份厚重,他總會有推不動的時候。
顧余生站在老槐樹下。
手中熱騰騰的包子還剩下一半,但是鎮上的雞已經在胡亂地撲騰,高高飛起,棲息在老槐樹上咯咯刀地叫著,母雞炸毛,老公雞不斷的歪著頭。
陽光與迷霧變換之間,小寶瓶咕嚕強行吞下最后一口包子,手默默地抓緊顧余生的衣服。
“公子……”
“我知道,我會給故鄉的人,爭取最后的時間。”
顧余生目光漸漸深邃,左手抬起,輕輕一揮,青云鎮的景象,在迷霧之中漸漸消退,又好似隱沒于山水之間。
吼!!
一聲暴戾的怒吼從鎮外傳來,十八山深處,濃霧漸漸蝕,已飄至青云鎮外。
顧余生一步前踏,已在青云鎮東口的古道上站著,他的衣袂與袖袍鼓蕩,長發飄搖間,一只魔族的利爪,朝他頭頂襲壓而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