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抿著嘴,嚅嚅顫抖,又變得堅強,她抬起頭,看著灰灰暗暗的天空,堅強地說道:“大哥哥,我會看好我們的家園的,終有一天,你會回來的,你會回來的……”
遙遠的中州,滄瀾國的旗幟已飄搖在玄龍王朝的城頭,身著鎧甲的大將軍韓文獨自站在祭天的高墻之上,天地狂風吹旋渦,如蒼龍展金身顯耀人間,從遙遠吹來的風飄蕩起他鬢間的發,他是最年輕的兵家修士,可鬢間已然鉛色。
黑云摧城,遙遠的戰鼓錚鳴聲和嚎叫聲尚未遠去,人間的和平,像是黎明前的黑暗,他極目遠眺,尚看不見不到黎明時的光,可是,他能夠感受得到那一線灑向人間的光。
“十五先生。”
“顧兄!”
韓文痛苦地閉上眼,他知道,從現在開始,那個向人間爭取最后一線光的少年,摯友,那個他一生敬佩又尊重的人,已經不在小玄界了,但他灑向人間的余暉,已足夠支撐到黎明到來。
兵家大修不飲酒,卻在此時解下了腰間珍藏的酒釀,他仰起頭,將美酒傾灌于臉上,兵家不流淚,除非淚化作酒入喉,鋼刀刮喉,韓文方知美酒烈醇如西風,他看見中州的那一根玉柱消失了,彌漫在天地間的危險氣息化作一縷縷白云飄遠。
“啊!!!”
冷酷,漠情的少年,卻在此時背貼著冰冷的墻,嚎啕大哭,悲天慟地!
鼓角聲瑟瑟,號角聲啞啞。
從北涼征戰至中州,他用了五年。
他以摯友贈送的兵家神策為念,好不容易登臨天下,卻只看見照亮前方的少年笑容化作永恒的背影。
“啊啊啊!!”
韓文悲哭,三軍默默!!
遙遠的汀州。
身裹陸觀舊袍的蘇守拙站在書院前,他斜著身子,嘴里叼著蒙學稚童送的狗尾巴草,在這滿世皆雪的天地,唯獨汀州的書院未有雪花降臨,稚童們朗朗的讀書聲傳來,蘇守拙莫名地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帶著哭腔。
伸出手,默默地從袖子里取出一個盒子,盒子上的層層封印與天地雷靈余威呼應,他以為盒子里盛裝著的,是摯友顧余生留給他的保命之物,可此刻他才明白,盒子里的那一顆金雷,是摯友的托付。
這人間,他若遠離,余下的,將交給他來執守秩序。
若再來一次。
他。
蘇守拙。
將會成為下一個顧余生。
“哈哈哈,快哉,快哉!!!”
“人生當如是。”
“顧兄,你是這個!!”
汀州的游俠兒,拔出腰間的劍,向天豎起拇指,于書院的路上奔跑如風,瘋瘋癲癲,豪飲縱酒,策馬揚鞭。
這江湖,不允許他蘇守拙流淚!!
在無數凡人的眼里,小玄界是如此的大,大到他們一生車馬都出不了一州,可是在青萍這個地方,這山,這地,是那么的小。
小到似溫暖的家,似溫馨的港灣。
因為他們記得,那年雪花飛舞的時候,他們攜妻兒老幼落魄而來,走進說書人講述過的少年世界里,在這里,他們熬過了最寒冷的長冬,如今,他們已看小麥熟了三載,炊煙裊裊處,三兩戶人家,窖藏的糧食,已足夠支撐到明年。
這天地飛揚的雪花,是瑞雪。
稚子玩耍開心。
被皺紋攀爬臉頰的老人們,凝望著灰灰暗暗的天空,默默地祈禱,他們不相信天地有神明,卻視那個背著劍的少年為神明。
九月九。
大雪滿青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