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落觀晝夜不停,火塘炭木漸漸成灰。
太史鳶作為儒家撰筆史書的血脈,自有一股書雅的氣質,或許是顧余生這些年練劍修行之余,亦有耕讀的緣故,身上自有儒劍仙的特質,使得太史鳶打開話匣子后,一直作為時間歷史的講述者。
“……昔日我太史一族為保大世之事不被遺漏不被誅連,將族中之人隱姓埋名,男為走卒,女為藝伎,混跡于市井或藏于高廟,這樣雖然保住了血脈,然而隨著歲月變遷,族內許多兄弟姐妹皆失散流亡于江湖了,說起來,十五先生之名,早在七八年前便已為族內所知,更有兩位姐妹受十五先生恩惠,才不至于早年歿于紅塵。”太史鳶以手按琴,奏出一曲《送君遠》,曲音悠悠,如泣如訴。
手握酒靈葫蘆的顧余生聽見太史鳶之言,又從那婉轉的琴音之中找回一些過往的記憶:當年他自中州初行大荒,于中州邊境的煙花之地放浪形骸,無意中救下兩名身世凄苦的紅樓琴女,那兩名琴女曾追隨自己一路西行,后來又在中州第二次重逢,此生再無緣分相見,未曾想,昔日的善意之舉,竟在異鄉開出了花。
“原來當年的兩位姐姐,竟是姑娘的族人。”
顧余生暢飲一杯,只覺天地之廣闊,人生之奇妙無過于如此,早年他受父親熏陶,恪守內心的良善,多年來受盡世人誤會,強者冷落,卻在流浪異鄉時,成為慰藉內心的一劑良方。
黃黃的燭光下,太史鳶卻是嘆息一聲:“說起來,我那兩位姐姐在紅塵染缸里形形色色,內心卻是冰清之人,自與公子相識后,情愫漸生,曾西隨天涯而求不得,愛不得,如今依舊在小玄界的紅塵里翻滾,日夜供奉公子的畫像以慰平生,若有朝一日公子回小玄界,還請待我向兩位姐姐問好。”
顧余生匪心不可移,于此時沉默良久,只是淡淡點頭道:“一定。”
窗外雨漸漸停歇,東方泛起魚肚,太史鳶似也有了幾分倦意,她隔桌看向少年清晰的棱角,目光有些呆滯,好奇道:“我與公子交談一宿,未聞公子提及自身與莫姑娘的點點滴滴,實為遺憾。”
顧余生將目光看向窗外,淡然回應道:“情不知所起,更不知從何而起,太史姑娘還請原諒,比起這個,太史姑娘莫如談一談你們的家事,為何會遭逢劫難,流落此間?”
“我太史家掌握了大世太多的秘密,即便俗世王朝更替一次,我們太史家就會遭遇一次劫難,若提及我自身流亡之故,皆因當年我太爺爺欲將大世之中的數十萬卷藏書置于安全之地,最后卻因卷入佛宗和道宗的紛爭而丟失了那一份顯兆秘藏,萬卷藏書遺失于鏡域不知所蹤。
而我爺爺更是在尋找藏書一事上,謊信了一位女黃仙,最終飲恨異鄉,最后大乘寺和地宗向天道盟施壓,讓天道盟通緝我太爺爺這一脈,百年時間,自爺爺開始,已有數十位族人隕落異鄉了。”
太史鳶說眼中泛起淚花。
“實不相瞞,這鏡域之地,曾也與玄界相連,當年太史家遺失的顯兆藏卷,或就遺失在傳說中的神棄……小玄界之地,可惜我修為低微,幾經飄零,依舊未能到滄溟彼岸,數年前,我曾遇一位黃仙老嫗,雖打探到絲絲線索,卻也是無能為力……”
顧余生身體微微坐正,不經意道:“姑娘,那顯兆藏書,果真對你那么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