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
少年終究有些倦了。
他在沙漠找到了鑿刻在巖壁上的佛洞,龕上的佛像悲憫地俯瞰著世間,顧余生雙手合掌,朝這些佛像拜了拜,那是先輩的祈愿,愿蒼生無苦無難,墻上的畫壁已被歲月褪去顏色,鼎爐的香灰已變成炭黑的泥。
顧余生不是上香人,卻將每一個鼎爐都燃起一炷香。
熾熱的世界,金色的光透照進來,微風吹過,多了幾分清涼之意,少年褪去身上的青衫,只著一件內服,隨意地坐在泥地上。
他不是佛,卻也愿意如佛地跏趺而坐,凈去一身的塵垢和心灰。
懸在石崖裂隙的青銅古鐘被風吹動,時不時地敲響一下,悠悠古鐘像少年訴說著無人知曉的歷史。
一夜而坐,醒而起行。
日復一日。
枯燥日子,以腳丈量這片荒蕪,一沙是一個世界,一片黃沙又連著一個世界。
他拜過佛龕,拜謁過破敗的道觀,更在黃庭沙漠里見到過石頭堆砌的書院,古老的文字雕刻在木板上,雕刻在黃玉上,有稚童留下歪歪斜斜的字,也有先生留下工整蒼勁的篆文。
鏡域很大。
大到顧余生已經感應不到身后天外使者追獵的氣息。
“終于……安全了嗎?”
夕陽下,顧余生站在一座山崗破敗的道觀前,回望來時的路,金色的光映照重重戈壁,那疊疊之影,宛若曲曲折折的路,擦去額頭的汗水,整個人變得心曠神怡,沙漠無路而有路,如同劍道無門而自悟。
他站在原地不動,就在斜陽落下之時,領悟出獨大漠荒煙,蒼涼孤寂,將這種悲涼的心境賦予劍,領悟出特殊的劍意。
故鄉的北涼,沙洲的荒蕪,終究比不上鏡域的這一片黃沙。
他的心寬了,劍道之路也拓寬了。
入夜。
居觀而歇,少年取出腰間的酒葫蘆,狠狠的狂飲幾口。
“快哉!”
甘咧的瓊漿從嘴角滑落,古觀的千年老樹已死,木樁上的歲月年輪一圈又一圈,顧余生一屁股坐在年輪上,橫馬雙腿,不拘一格,落日從三千年的胡楊樹杈中間落到大地之下,夜沉寂了下來,顧余生將腳后跟勾在木樁上,后仰半身,以奇異的視角肆無忌憚地觀看天地。
少年時的童心被早早的藏起來,只有在這一片孤寂無人的世界,他才能肆無忌憚地釋放真實的自我,星星在胡楊樹上斑駁閃爍,像極了那年桃花林與那小俏皮丫頭初識眨眼的模樣。
這乾坤顛倒的視角,讓少年不禁癡癡然。
思念如潮水涌來,身體僵躺著一動不動,神思漂浮,遨游于天地之間,這片黃沙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世界,青山,綠水,潺潺溪水流淌,清泉澗澗回響。月升如日照,斑駁的光影在林間晃動。
顧余生就這么離奇地神游于這一方世界,忽然間,他聽見一陣陣嬉鬧的聲音,群女在山澗洗水,他連忙移開視角,那些女子的說話聲入耳:
“聽說了嗎?紅魚從現世獵到了一只邪王面首,功績已經超過了白仙,原本靈主要懲罰她擅自離開靈虛之罪,現在都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