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我境……嗎?”
顧余生低頭凝望自己的雙手,蒼郁樹影下的掌心,散發出奇特的光澤,這種光澤如同是回歸自我后的真實形態。
對于修行者而言,內視自我是常態,可見己未必知己,佛家修心觀心,道家修性養性,本質上都是求本我,真我。
顧余生雖然還沒有真正踏入傳說中的真我之境,卻能夠感受到肉身從這一刻開始發生了質變,過去肉身的變化在于脫胎換骨,現在肉身的變化在于天人感應。
“呼!”
顧余生呼吸吐納一個小周天,氤氳在體外的靈氣完全融入身體,他已將斂息術修煉到入門,自身雖然汲取天地靈氣,卻不會造成天地靈氣的擾動,這種奇異的感覺好似飛鳥過林,本就是天地自然之景的一部分。
在內視其神海時,神秘的九層道塔呈現出青蓮的形態,道韻的存在溝通天地,而深種于心。
“道宗的傳承,為什么會以這種形式出現在我的神海?”
顧余生不由地想起青云鎮的方秋涼,雖然自己未曾拜師于他,但受他的恩惠并不少,而在之后他見到蓬萊圣地三位太上長老對道宗的執著,雖然理念和仇恨對立,卻不得不承認道宗有著其獨特之處。
好在顧余生已然學會了順其自然,對于心中道觀的蛻變,不去強求也不去排斥,他一心修行大道,相信所有的迷霧都會解開。
顧余生伸出手,手指貼在樹壁,身影飄然出現在樹外,而內空的樹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千年蒼古老樹重新煥發生機
——而這,正是道家無數修士一生所求的道法自然。
正值早晨,雨后初停,山林空氣清晰,云嵐飄蕩,群鳥啾啾,仲夏之末,別有一番風情。
顧余生立于蒼樹之冠,俯瞰這方天地,雖有愁緒幾點,但內心對未來充滿信心,無論是自己天魂不在,亦或是晚云人魂分離,終究會有撥云見日的一天。
久愁之緒如煙云消散,心境上的突破讓顧余生身輕心盈,好不自在。
“大世之壯闊,無過于此!”
顧余生摘三片樹葉在指尖輕輕一擲,每一片樹葉輕飄飄飛出,宛若三把無形之利橫空,樹葉翻轉間,呈現不同的形態,他自躡一片樹葉躍空而起,左右有兩片樹葉前后爭鋒,此情此景,好似三座劍山爭日頭,一山更比一山高。
馳騁御風,著一葉之劍,飄搖兮百里風光。
儒家以逍遙游馳騁天地,顧余生化一葉而過山川大地,逍遙游講究心為形意,馮虛御風,駕六氣之變,而此刻顧余生施展的,正是一種脫胎于劍道之外的道宗處事風格,心之所向,道之所往,而他自身的氣息皆在體內自成乾坤,外在與天地共鳴,一葉遁空,如同一葉從樹上垂落,飛鳥以為是飛鳥,不擾動自然的一分一毫。
雨后斑斕的光穿透云彩,落在少年飄搖的身姿上,兒時幻象的騰空飛轉,在今日此刻終成真,對于顧余生而言,世界空空無一人,卻能夠讓天性更好的釋放,早早經歷悲歡離合,少年心氣雖然不至于耗空,也需要長久的時間來治愈。
好在顧余生本性依舊,當年踏上修行,也從未羈絆于向往長生,一切的開始,來源于父親的背影。
如今看山在盡頭,一重又一重,少年無法釋懷的怨憤不平,化作一壇濃香的酒,顧余生摘下腰間的酒葫蘆,暢飲一口甘咧的瀑布之水——這些年流于四方,早年的桃花酒,梨花酒,青萍黃酒,北涼的燒刀子都已見底,所剩不多。
在異鄉,總得留一口故鄉的酒。
而沒了寶瓶在身邊,就連沽酒都變成了奢望,這些年背負仇恨,沉淀在心間,被大世的風一吹,少年面龐微熏,有些道理,他已經琢磨明白,有些過往,化作葫中酒。
便是從神蛙領地取得的一葫酒,也似一潭的深水,足夠暢飲人生三百載!
一葉勢盡而落。
顧余生躍上第二片樹葉,呼呼風聲在耳畔吹過,朝霞午后,山川之景起伏變化,美輪美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