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出去說說話吧。”她向祖佳琪提議。
兩個人往走廊前面走了一點兒,繞到別的班外面,把窗戶拉開,外面是一排銀杏樹。
梁初楹先道了歉:“我不知道你家的事,所以昨天晚上才去找你的。”
祖佳琪低著頭,半邊臉還腫著,說“沒事”。
“你為什么總不來上學?”
祖佳琪絞了下袖子,聲音從齒縫里飄出來:“反正也考不上,還要花那么多錢,干脆出去打工了。”
梁初楹瞪大眼睛,握住她的手:“你早點放棄的話我覺得那是你自己的決定,但是這都只剩幾個月了,集訓完十二月一號就藝術高考了,為什么現在突然不上了?”
祖佳琪咬住下唇,低著腦袋,先是小聲說了句“你當然沒有壓力”,見梁初楹不說話,她便也沉默下來。
良久,她嗓音細若蚊嚀:“我覺得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梁初楹聽這句話聽過好多遍,以前也是,每每當她想要解決問題的時候,朋友就會冒出這么一句,是即將不再聯系的預兆。
她緩緩松掉手,祖佳琪就著剛才的姿勢繼續說:“你可以給你不喜歡的弟弟送六百塊一件的羽絨服,但是我給爺爺買頂六十的帽子都要考慮好久,雖然我也知道你經常請我吃東西、帶我出去玩兒都是處于好意,但是我……”
“我總是過意不去,一跟你待在一起就沒辦法不自卑,你家是寬敞的兩層樓,而我爸爸媽媽為了供我學這破畫畫,賣掉了家里的房子。我其實連集訓都不想去了,因為要交好幾千塊錢,我不想張口向家里要錢,所以找了個打零工的活兒干,就沒空回你們的消息,我已經……不想繼續學了,剩下半年應付一下高考,也許還能給家里省一筆錢。”
她說著說著就帶上微弱的哭腔,“我根本沒天分,還浪費家里這么多錢。”
按道理來說,家里不夠富裕的人是不會允許孩子學藝術的,無論表演還是繪畫、音樂,都是要花錢找各種有資歷的老師上小課的,而一節課都得花個大幾千。
所以如果不是家里真的愛這個孩子,基本都會勸說放棄。
梁初楹看著頭越來越低的祖佳琪,扶正她的肩膀,從荷包里掏出一張紙巾。
她現在才切實地體會到,對某些人來說唾手可得的東西,對另一群人來說難如登天。譬如祖佳琪羨慕她花錢大手大腳,她羨慕祖佳琪有一直愛她的爸爸媽媽,有其樂融融的一家人,而她的家早就四分五裂地碎掉了。
“但是你現在半路放棄,房子不是白賣了?錢也白花了?”
祖佳琪把紙巾對折再對折:“又不是堅持讀完這半年就一定有出路,況且上了大學,又是一大筆開銷,我覺得我爸爸媽媽負擔不起的,現在各種就業形勢也不好,花幾十萬養一個月薪三四千的孩子,哪里值得。”
打了上課鈴,興許是覺得自己有點糗,祖佳琪吸吸鼻子,把身子背過去,向她道歉:“對不起,說了叫人不高興的話,這事兒到此為止吧,回去上課了。”
梁初楹看著她躬著背默默往前走的背影,胸腔里無聲地堵住一口氣,沒辦法嘆出去。
學校放了國慶假,這次假過后就差不多要拎包去集訓的基地了,但祖佳琪集訓的費用還是沒有交,本來約好兩個人要找一天一起出去玩的,現在也只能不了了之。
梁初楹在祖佳琪打工的奶茶店看見了她,祖佳琪壓低帽子權當不認識,給她把奶茶封口裝袋,梁初楹就坐在玻璃窗前面,雙手托著臉想祖佳琪的事情。
面前的光被遮住,落地窗外有人敲了兩下玻璃,她凝了神投去一眼,發現是晏文韜,一只手揣在沖鋒衣兜里,另一只還貼在玻璃上,她聽不見外面的聲音,只看見他好像想要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