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魏昶君所說他們當真不知道嗎?
不是。
但為什么大家不說。
因為即便說了,也改變不了任何。
畢竟官吏縉紳,世家豪門,皇室宗親圈錢圈地已是常態,不是哪一家一戶罷手就能阻攔。
更何況,那些平民死得再多又如何?
誰在乎?
但昔日大家都只是暗地里看看也就罷了。
魏昶君此人怎敢一而再,再而三拿到臺面上,撕破臉皮?
慶王手掌攥緊,指尖泛白,瞇起眼睛,暴怒神色涌動,同樣猙獰看向魏昶君。
只是眾人目光匯聚之中,魏昶君卻眼底悲哀。
或許他是在場之中,唯一一個將大明百姓當作人的。
從后世那樣溫和時代而來,親眼見到這個世道,才知道什么叫做人間煉獄!
母親賣兒女之肉,人臘掛在市集公開。
為活命明知是泥,也塞進嘴里。
他們也是有血有肉之人,他們也想活著!
“身為大明臣子,如此不識體統,本王看,你這官也不必做了!”
慶王怒吼。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魏昶君大笑,繞開陳六韜,邁步起身,宛若瘋癲。
一雙銳利眼眸直視慶王,一邊伸手,褪去官袍,徑直丟棄。
“莫慌,且將我這官憑換了酒,去贖城南新剝的狀元肉......”
在場官吏皆是舉人進士,聽到一個個詞,神色變換。
錢謙益瞇起眼睛,神色復雜。
狀元肉,不就是崇禎四年,狀元陳于泰家族橫行鄉里,屯糧欺壓百姓?
另一邊,湯斌尹同樣沉默。
駝蹄羹。
昔日晉書記載,日食萬錢,他轉頭看向桌面佳肴,冷哼一聲,面色難看。
今日若是放任,日后史書記載,自己等人怕是要遺臭萬年!
一眾商人卻愈發膽寒,尤其是延慶州商會副會長陳六韜,這些年走南闖北,什么都見識過。
尤其是魏昶君先前提到菜人。
這段年歲,天災頻頻,災年下,人市往往光明正大。
人如菜肴,售賣自己,以用做他人烹飪。
是為,菜人!
而最前方,受邀而來朝中三四品官吏則是氣的發抖,其中鹽課官吏尤其如此。
鹽如桃花,豈非是暗諷他們一路帶血。
白骨畫屏,更是譏弄他們狠辣無情。
“這狂徒!欺吾等至此!”
魏昶君幾句吟罷,不理會一眾官吏面色猙獰兇狠,仰天大笑出門,頃刻間踏雪而去!
這一日,消息再度傳遍大江南北!
朝內東林黨,浙黨,宣黨等無不為之咬牙切齒。
倒是不少百姓于街頭巷尾聽聞,愈發復雜。
“總算有人還記得吾等。”
“誰不愿意活著呢?”
不少百姓于風雪中發抖,淚流滿面。
與此同時,徐霞客也聽聞京師傳來消息,看著面前萬千溝壑,嘆息低頭。
他行走大明山水,亦見過菜人,人臘,所謂桃花鹽。
只是無人例會,故也竟成常態。
一念及此,徐霞客低頭,鄭重拱手。
“魏昶君此人,一身傲骨,冒天下之大不韙,當得吾等一禮。”
雪愈大。
崇禎七年,悄然而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