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麻子是從登州來的,少年自從登州一場大水淹了地主家農田后,便連當佃戶都沒了資格。
聽到駐守在靖邊堡的官老爺說,可以來青州三府做工,咬著牙踏上跋涉之路。
當初他是絕望的,如此只是想拿這條命博一個生路。
畢竟這年頭不愿意背井離鄉,都是因為不敢。
在家鄉,哪怕要餓死了,只要還有一個兩個認識之人,便說不得有一口吃的。
這才是遠走他鄉的流民在外鄉人眼里下賤的原因。
但他沒想到,青州三府做工竟是這樣神仙般的日子。
管吃管住,到月底還發糧食,工錢。
每日只需要上工五六個時辰便好。
現在他很認真,手里拿著木板和炭塊,認真記錄。
字跡歪歪扭扭,但索性自己還能認識,這是他找算籌部的秀才先生們學的。
學徒,匠人,匠師。
到了匠師,就有帶學徒的糧食分下來,每個月還能多些工錢。
日子可算是有了盼頭。
少年趙麻子將木板小心翼翼收好,攥緊拳頭。
其余工匠紛紛激動討論。
“日后要當真能做個匠師,日子可比家里有幾畝田還好的多。”
“是啊,之前在登州府做佃戶,上頓不接下頓,如今吃喝不愁,也不必擔心餓死。”
“此地工匠子弟還能入書院讀書,日后老孫頭家大孫子指不定還能學學,入了算籌部,不下力氣呢。”
魏昶君在人群末尾聽著,轉身,忽然覺得有些心酸。
現在是大明崇禎七年,小冰河天災頻發。
這片土地上的百姓,活的很艱難。
他們要的從來不是什么榮華富貴,只是活著。
若能活的輕松些,便能一輩子樂呵著合不攏嘴。
若不是實在活不下去,誰會拿著鋤頭和官兵拼命。
這世道,太亂。
黃公輔也看著,多年宦海沉浮,一眼便揣摩出里長幾分心思,神情愈發唏噓慨嘆。
自古割據之人,無不為權勢利益。
惟獨里長,即便如今已經貴為三府總督,眼底依舊有百姓。
也只有他一人,能將治下百姓當人看。
讀書人常說,代天子牧民。
可牧養者何?
牛馬牲畜。
“里長,都會好的,日后吾等必竭盡全力,助里長重新締造一方干凈世道。”
魏昶君也看著白發蒼蒼的黃公輔,以及其身后民部官吏。
那些眼眸深處的明亮火光,竟讓他覺得這天氣似乎也沒那么冷。
因為,這條路上他不孤獨。
有人始終跟在他身后,高舉火把。
這邊只是青州府工業區發展的一部。
之后黃公輔幾人則是帶著魏昶君繼續前行,按照地圖規劃,抵達新區域。
彼時焦崇恩也在激動,看著前方。
隆隆水力聲響夾雜器械轉動聲,聲勢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