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鎮外的雪原上,兩百輛紅漆輜重車碾過冰轍。
李自成解開棉布領口,呼出的白霧在寒風中扭曲,酒味也消散了許多。
“看看這車轍印。”
李自成用馬鞭敲了敲凍硬的泥地,蹲下身的時候徹底醒酒。
“三寸深的輪印,車上怕不止五千斤糧草。”
拉扯的驢子打了個響鼻,鬃毛上的冰碴簌簌掉落。
張獻忠盯著車轍,心中隱隱開始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哪里不對勁。
“紅袍軍倒是舍得,紅薯粉條成車地送,聽說昨日還往你營里送了百口鑄鐵鍋?”
他忽然壓低聲音,眼角的刀疤微微扭曲。
“你帳下那幾個掌勺的伙頭軍,如今怕是要改姓魏了。”
馬蹄聲由遠及近,青石子的素色披風在雪地里格外刺目。
這位紅袍軍總長不過二十出頭,翻身下馬時,靴筒里露出一截羊皮紙。
李自成莫名想到一個詞。
整編文書。
“兩位將軍請看。”
青石子依舊穿著樸素道袍,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
“這是紅袍軍新制的壓縮軍糧,掰一塊能頂三個饃。”
紙包展開,暗紅色的肉干泛著油光,混著炒米和鹽粒的香氣撲面而來。
張獻忠的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運動會前,自己營中餓得打滾睡不著的士卒,那些崽子現在怕是在紅袍軍的灶臺前排著長隊。
青石子似乎看透他的心思,笑著指向伙頭軍炊煙。
“今日殺了二十匹蒙古傷馬,燉了白菜和土豆粉。對了,將軍的坐騎該換掌了?”
張獻忠摸著馬鞍上新釘的銅扣,忽然覺得掌心發熱。
這些銅扣是今晨紅袍軍的鐵器營特意打造的,說是防凍防銹。
他抬頭望向大軍住在所在,嶄新的羊毛帳篷像白蘑菇長在這篇雪地里,帳頂的纓旗在暮色中招展。
夜幕降臨時,雪地上燃起篝火。
張獻忠看著一個個排著隊領飯菜的大西軍將士,目光復雜。
香氣四溢的粉條,咸肉,還有壓縮軍糧煮出來的糊糊。
滿口都是肉香,放的油鹽不少。
就連李定國都大口吃著,端著碗又去加了一碗。
如果說跟隨紅袍軍剿滅大清之前,他們這些人吃不上飯,那運動會之后,剿滅大清時,他們也僅僅只是靠著紅袍軍,勉強供應上了饅頭和白菜。
算是勉強能吃飽。
現在,他們人人都能吃上肉了。
張獻忠分明看到幾個少年蹲在一旁抹眼淚,一邊吃一邊嗚嗚的哭。
“當年要是有這些東西,老娘就不會餓死。”
“那一年回家的時候,他們說我家里的妻兒就是餓死的。”
“聽說開門的時候,已過去了十幾天,兩個人冷冰冰的凍成了一塊......”
大西軍這群腦袋懸在褲腰帶上的家伙,和大清廝殺的時候沒掉一滴眼淚。
可現在卻再也繃不住。
家里人到底是沒熬過去,沒等到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