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的覆滅對于天下而言,不光是去除了一個強勁的外敵。
同樣,在皇帝,東林黨,邊軍兵閥眼中,也是天下利益重新分配的時候。
誰能提前立足,誰就能始終抱著這塊固定利益。
遼東經年劫掠,雖然大部都投入到軍資中,但遼東囤積的利益卻也堪稱驚人,加上大清還兼顧蒙古諸部。
馬匹,糧食,礦產在遼東和蒙古之地數不勝數,這些才是真正的利益。
相比之下,連他們一向覬覦的山東諸府都有些黯然失色。
畢竟山東雖然比遼東和蒙古更為富有,但說到底盤踞的紅袍軍結果如何誰也不知道,最好的結果就是將遼東和蒙古穩住,徹底拖垮紅袍軍,哪里比得上眼前就能瓜分的利益。
這一刻,各方黨羽紛紛開始出手。
盧象升坐在軍帳中,聽著消息,沉默許久。
指尖劃過各方勢力動向,老書生眼底麻木而平靜,像極了一潭死水。
這便是如今的大明。
在暗處骯臟的叫人不敢看的大明。
他們無力收復失地,只能在紅袍軍浴血奮戰的背后,貪婪瓜分利益。
他們都忘了,紅袍軍和那些流寇為什么會出現,直到現在,都只想著占據更多膏腴之地。
數不清的催促不斷在腦海中回蕩,輿圖上清河駐扎的十九萬大軍正等著他一聲令下,絞殺紅袍軍。
皇帝派來的監軍太監正時刻監視著自己。
這一刻盧象升像是困在蛛網中的飛蟲。
該如何?
其實在運動會時,他曾經想過就此不顧一切加入紅袍軍。
可大清覆滅之后,他才終于明白,他和李自成,張獻忠不一樣。
除了幾千天雄軍外,沒有人會聽他的,王樸,左良玉之流的總兵,都是盤踞各地的兵閥。
自己的反叛,除了帶著天雄軍陷入困境,毫無意義。
更何況,還有盧家滿門上下。
“督師,該用飯了。”
冷風中,一碗濃稠的菜葉粥在大雪中彌散香味,糧食混著滾燙熱水。
比開戰之前吃的好了許多。
因為在圍剿大清之前,紅袍軍送了許多糧食。
可盧象升只是沉默著端起這碗粥,走出營帳。
軍中的漢子也開飯了,吃的米粥混著野菜。
衣衫依舊破舊,露出草鞋里被凍的發青的腳趾,似乎仍是死氣沉沉的模樣,一如如今的大明。
見微知著,盧象升沒說話,放下粥,帶著親兵離開了大帳。
如今他去了濟南府外郊野。
紅袍軍去了大清這一大敵,雖然仍處處駐扎著兵馬,但在盧象升亮出身份后,也并未有人防備。
于是盧象升勒住馬韁,放緩了腳步,只是平靜看著。
運河對岸連綿的營帳,是李自成和張獻忠部所在。
數日前斥候來報說兩軍在此修整,可眼前這支軍容整肅的隊伍,哪里還有半點流寇模樣?
營門處兩排士兵正在交接崗哨,哨兵將長槍橫在胸前,鐵槍頭在秋陽下泛著冷光。
更遠處炊煙裊裊,飄來羊肉湯的香氣,這味道讓盧象升想到那碗菜葉粥,他麾下天雄軍已有半月未見葷腥。
兵營轅門洞開,十幾個穿短褐的伙夫推著木車出來,車上疊著幾十個冒著熱氣的木桶,竟是往河灘上那群正在操練的士卒處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