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袍軍將士們帶著堅定眼眸,宛若落星一般,奔赴這片貧瘠山河各處。
而彼時魏昶君還在聽著最新的匯報。
“保定府呈報,大明殘兵流賊焚掠過后,十室九空,易州境內樹皮剝盡,有婦攜二子投滹沱河,尸首纏裹于枯柳根下,竟無人收殮,清苑縣今歲飛蝗蔽天,麥苗盡槁,餓殍塞道......”
“鳳陽府急遞,四個月前淮水泛漲,五河縣平地水深丈余,浮尸結筏,有饑民聚食觀音土,腹脹而死者日以百計,迄今未消止,流民擴往江南,順山東一路南下過南直隸......”
“西安府密報,邊軍殘余部竄入商洛,追剿時竟見人市,幼童插草標價不過斗粟,老嫗烹于野灶,骨殖猶帶齒痕......”
河南大疫,淮揚水患,湖廣蝗災......甚至現在魏昶君眼前還擺放著一卷記錄文書。
那是民部各地官吏剛剛查證的崇禎九年各府人口清冊節錄。
北直隸真定府,原額人丁四十二萬七千六百,今存二十三萬八千,餓殍載道,十室五空。
陜西延安府,原編戶八萬三千,現存不足三萬,野無耕牛,巷多新墳。
河南開封府,九年前五十四萬口,今點檢不足二十八萬,黃河決后,疫癘橫行,有絕村者。
山東兗州府,人丁原額三十九萬,現存二十二萬六千,蝗災人市,斤肉值粟三升。
湖廣荊州府,逃絕人戶七萬二千,現存丁口不足半數。
各府老弱婦孺十去其七,丁壯多逃或死,田畝荒廢過半......數字很沉重。
盡管不是剛剛發生的,甚至很多都是幾個月之前發生的天災人禍,可那些最底層的百姓,分明還在煎熬中。
魏昶君深吸一口氣,將三份染著血漬的奏報放在檀木案上。
比史書記載更甚。
他閉了閉眼,腦海中浮現出史書記載的慘狀。
崇禎元年,陜西大旱,草木盡枯,三年,延安府人相食。
五年,黃河決堤,開封城外浮尸如筏,七年,山西瘟疫,十室九空。
九年,蝗災席卷中原,飛蝗過處,寸草不留......他望向懸掛的大明坤輿全圖,忽然想起前世讀崇禎長編時見過的數字。
九年大旱波及七省,延按府人相食率高達八成。
而今這組數據正化作一個個冷冰冰的文字,和堆積如山的尸骨。
魏昶君于桌案前起身,腳步頓了又頓。
漢武帝下罪己詔的時候,是不是也曾看到了這些兵戈下的景象?
如今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何嘗不是一個徹底凋零的世道。
百廢待興啊。
黃公輔眉頭緊皺,目光投在輿圖上,這位紅袍軍的大管家眼下也在思索如何恢復民生。
啟蒙部最后的總師楚意沉默著,這些奏報上冷冰冰的文字所描述的每一幕,他都曾親眼見過。
而閻應元,監察部總長現在雙手隱在袍袖中,手心幾乎攥出血。
還有太多的百姓如今流離失所,甚至連活到明日都是奢求。
但他更清楚,有些事,躲不開。
新世道,總要掉些腐肉,只是百姓在其中實在無辜。
這一場奏報一直看到了深夜,黃公輔眼底滿是血絲,一點點跟隨里長聽著觸目驚心的匯報。
燭光搖曳下,魏昶君看向窗外,默默思索著。
“接下來,還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