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知曉,自己,自己這個專司糾劾百官、整肅吏治的考功官吏,竟讓自己找到族叔托關系。
自己成了監察部的一條蛀蟲,就在那本紅袍語錄底下,靠著保庵錄的蔭庇,穩穩坐在了監部大吏的位置上!
直到東窗事發,他才驚覺那些遞上來的、證明自己清廉勤勉的厚厚一疊考績文書,里面不知多少是偽造,多少是下屬懾于保庵錄威勢的違心吹捧。
他忽然感覺自己的臉皮連同那鐵面無私的名聲,一同被撕了下來,扔在爛泥里踐踏。
他頹然坐倒,案頭那枚象征監察威權的銅獬豸印,冰冷沉重,壓得他透不過氣。
思緒回到許多年前,他笑著笑著,眼淚便不知不覺滑落。
最初他不是這樣的,他明明也想和那位族叔一般,成為一個為百姓而舍生忘死的人!
這樣的場景還有很多。
保庵錄案連帶出來的,不僅僅是他的親族,還有所有為這位紅袍軍前總師親族暗中動手腳獲得權力的官吏。
民部,監察部,紅袍軍中,啟蒙法部......三千余人遍布各省,州府,縣衙。
一場轟轟烈烈的抓捕,問罪,定罪,聲勢浩大,如同黎明前最后一點昏暗被徹底掃開。
京城西郊,橋畔長亭,仿佛一夜之間被抽走了所有色彩,只余下天地間一片慘淡的灰白。
朔風卷著雪粒,刀子般刮在臉上。
或許其中還有京師獨有的風沙和霾。
龐大的流徙隊伍在此短暫集結,準備踏上通往絕域的漫漫長路。
隊伍里彌漫著死寂般的沉默,只有車軸吱呀的呻吟和馱馬不安的響鼻。
出發的號令遲遲未下,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來了......他們來了......”
不知是誰嘶啞地喊了一聲。
風雪那頭,影影綽綽出現了一片移動的黑色。
不是差役押送的隊伍,是百姓......黑壓壓的人群,頂著風雪,沉默而堅定地向長亭涌來。
有穿著粗布短褐的漢子,有挎著竹籃的老嫗,有抱著孩子的婦人,甚至還有幾個須發皆白、拄著拐杖的昔日老佃戶。
他們從京城各坊、從鄰近的宛平、大興縣,匯聚而來。
徐文海看到人群中一個熟悉的身影,頓時愣在原地。
那是水陽縣衙前常擺攤賣餛飩的老張頭,老漢穿著單薄的棉襖,臉凍得發青,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里跋涉,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粗布包裹。
他擠開人群,踉蹌著沖到徐文海面前,二話不說,將那包裹硬塞進徐文海僵硬的懷里。
包裹滾燙,隔著粗布,是幾個散著麥香的烙餅。
興許是一路上被抱在懷里,還熱著。
徐文海的手突然發抖,像是捧著個烙鐵在手上......“徐大人,徐大人......”
老張頭的聲音帶著哭腔,渾濁的老眼恍惚盯著徐文海。
“帶著!路上吃!那邊......那邊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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