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魏里長之命,爾等北遷之民,非為罪囚!沿途驛站,按人頭供給口糧、御寒衣物!到了戍地,另有安家糧種、農具發放,惟望爾等體察上意,安心墾拓,為西北邊疆添磚加瓦!”
這番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疲憊麻木的人群中激起了一圈圈漣漪。
竊竊私語聲嗡嗡響起,許多人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茫然之外的神情,難以置信,又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不敢確定的希冀。
族長張綸僵立在原地。
非為罪囚?安心墾拓?他咀嚼著這幾個字,舌尖嘗到的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
他望著吏員腳下那堆嶄新的棉衣,那厚實粗糙的布料,此刻竟顯得如此刺眼。
一個驛卒抱著一大摞疊放整齊的棉衣,走到張氏隊伍前,挨個發放。
當一件沉甸甸、帶著新棉花特有氣息的棉衣塞到張綸懷里時,他下意識地抱緊了。
那暖意透過布料,竟讓他枯槁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去吧,好好建設,讓北邊也變成和南面一樣的好地方。”
“咱們一起,墾拓一座嶄新的大國!”
驛站的民部官吏目光溫和的不像話,甚至伸手輕輕揉著張家族人中一名十幾歲少年的腦袋。
張綸喉嚨里滾出幾聲低沉沙啞的無奈,像被砂紙磨過。
“原來如此......是要用我們這把老骨頭,去填西北的荒啊......”
笑聲干澀,他環顧四周,看到劉家族長也正抱著棉衣,臉上同樣掛著那抹心照不宣的慘淡笑容。
南方的根基被徹底斬斷,他們這些所謂的望族,如今不過是新朝廷眼中,可以用來填補西北荒蕪的、尚有幾分力氣的材料?
驛站的燈火在身后漸漸渺小、黯淡,最終融入沉沉黑暗。
隊伍再次啟程,繼續向那傳說中飛沙走石的西北腹地進發。
身上嶄新的棉衣確實擋住了不少刺骨的寒意,但每個人心頭的冰霜,卻并未因此消融半分。
前路,依舊是深不見底的未知。
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究竟是抱著劫后余生的慶幸,還是富貴如云煙的絕望。
當隊伍終于蹣跚著踏出隴山最后一道褶皺,傳說中的甘州如同一個巨大而猙獰的傷口,豁然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天地間只剩下了兩種顏色,頭頂是慘白得晃眼的天穹,腳下,是無窮無盡的黃土。
焦渴的泥巴龜裂開無數深不見底的縫隙。
漫天黃塵,如同無數細小的沙刃,鉆進衣領袖口,帶來火辣辣的刺痛。
山巒低矮,起伏的線條在風沙中模糊不清,呈現出一種死寂的、毫無生機的枯黃色。
視線所及,幾乎看不到一棵像樣的樹,只有幾簇灰撲撲、低矮得緊貼地面的駱駝刺和芨芨草,在風中絕望地搖曳,頑強又卑微地證明著此地并非徹底的死域。
“天爺......咱們全族,都得在這片黃土中淹沒了......”
隊伍里不知是誰發出一聲絕望的哀嚎,瞬間被呼嘯的風聲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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