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親眼看著糧車到地方,親眼看著糧食入庫,押送之人,由咱老百姓共推,公家管飯。”
此言一出,人群炸開了鍋。
能親自跟著糧車走?
親眼看著糧食入庫?
這可比看榜、查倉實在。
頭一趟押糧的任務,是往三十里外河邊的官辦大磨坊送麥。
運糧的牛車在公倉門口套好,麻袋捆扎得結實。
負責選人的村老目光在人群里逡巡。
少年李二狗,一個爹娘早逝,吃百家飯長大的半大小子,猛地從人堆里擠出來,小臉漲得通紅。
“我去,我跑得快,眼也賊,我爹娘沒福氣......我就想看看,這大伙兒的糧,是不是真能一粒不差地變成白面。”
到底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在一片默許的目光中,李二狗攀上了糧車高高的麻袋堆頂,穩穩坐下,嚴肅的著拉車的黃牛和趕車的民部紅袍軍差役。
牛車吱呀吱呀,碾過村路,緩緩前行。
李二狗坐在糧堆上,腰桿挺得筆直,警惕的目光掃視著道路兩側的田野和偶爾經過的路人。汗水順著他黝黑的脖頸流下,在粗布褂子上洇開深色的痕跡,他卻渾然不覺。
押糧的差役幾次想跟他搭話,都被他那副全神貫注、生人勿近的戒備模樣堵了回去,終于只是搖頭失笑。
到了磨坊,卸糧入庫的場面不小,畢竟不是只有他們村。
磨坊的司庫拿著賬本,指揮著苦力搬運。
李二狗跳下車,機警的緊跟著每一袋從車上卸下的糧食,眼睛死死盯著司庫在賬冊上勾畫的。
直到最后一袋麥子被扛進磨坊那巨大的、彌漫著粉塵的庫房,司庫在交接文書上按下了鮮紅的指印,李二狗緊繃的小臉才驟然松弛下來,長長吐出一口氣。
回程的路上,他依舊坐在空蕩蕩的牛車上,卻咧嘴笑著。
也頭一次興奮的對著趕車的差役開口,一遍遍重復。
“真進去了,一粒不少,我都盯著呢!”
東昌府的田野上,幾十萬畝土地第一次烙下了公有的印記。
徐白海站在剛平整好的打谷場邊,默默看著這一切。
晚風吹動他洗得發白的青色書生袍角,這風里粗糙、真實,充滿了汗味、泥土味和新生希望的氣息。
黃公輔走到他身邊,粗糙的手指間夾著一片麥粒,放在嘴里慢慢嚼著,感受著那新糧特有的、帶著韌勁的甘甜。
這位紅袍軍大管家聲音低沉而凝重。
“這把火,才剛剛點著,柴夠不夠干,風往哪邊吹,硬木里藏著多少看不見的蟲眼......都還難說。”
徐白海點點頭,目光依舊投向遠方。
他看見那個小小的身影,李二狗正從糧庫方向蹦跳著跑來,手里似乎還捏著一張寶貴的紙片,那是他今日監督的憑證。
少年跑過田埂,腳步輕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肩負起了全新的使命。
然而,就在他快跑到村口時,腳步卻猛地頓住了。
他轉過身,朝著公倉定定地回望了一眼,亢奮的眼眸難以壓抑。
這一刻,炊煙漸次,山東這片古老的土壤上,名為集體的思想,稚拙卻堅韌的生長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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