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正陽門外。
灰白的城墻上,嶄新的告示被漿糊牢牢貼住,黑墨遒勁,字跡清晰。
「自今日起,廢除崇禎年號,改以公歷紀年,今年為1637年。」
「天下通行新歷,廢除舊制,以利萬民。」
告示前,人群漸漸聚集。
有穿短褂的工匠,有戴方巾的秀才,也有挑擔的小販,他們仰著頭,盯著那陌生的數字,1637。
一個老秀才嘴唇顫抖,手指輕輕摩挲著告示上的字跡。
他看不懂那些數字,但紅袍軍都學過,如今一字一句地念出來。
老秀才喃喃道。
“崇禎年......沒了?”
老秀才的面色看不出來是喜是悲,只是茫然又忐忑。
自古以來歷法總是如此的,每個朝代都會建立自己的年號。
譬如昔日太祖建元洪武。
但紅袍軍不這樣,他們沒有自己的年號。
他甚至知道為什么。
昔日這個制度由皇帝發起。
先秦至漢初沒有年號,但那位雄才偉略的漢武帝即位后首創年號。
始創年號為建元。
這是要讓歷史記住自己的意思,紅袍軍不是。
他們甚至沒有皇帝,那位魏里長也從來沒想過讓人記住自己,他只是帶著一點點改變這個世道。
從他們吃的,到他們住所,甚至精細到他們地面上踩踏的道路。
紅袍軍要老百姓自己記住自己,僅此而已。
他身旁的年輕工人咧嘴一笑。
“老丈,還惦記那苦日子呢?如今紅袍軍治下,咱們吃的穿的,哪樣不比從前強?”
老秀才沒說話,只是怔怔地看著告示,眼眶微紅。
他想起了崇禎年間的饑荒,想起了餓死在街角的妻兒,想起了那些絕望的日夜。
如今,一切都變了。
“1637年......”
他低聲念著,忽然笑了。
“好,好!這數字,比什么崇禎強多了!”
不遠處,一個曾經在驛站當差的驛卒看著告示,忽然狠狠抹了把臉。
“娘的,老子再也不用跑死馬送那些狗屁圣旨了!”
眾人哄笑,笑聲里帶著釋然,帶著希望。
松江府,江畔。
潮濕的江風裹挾著魚腥味撲面而來,十六歲的陳阿大蹲在新建港灣碼頭邊的青石板上,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告示上的字跡。
他不識字,但身旁去過識字夜校的工友正大聲念著。
“自今日起,廢除崇禎年號,改以公歷紀年,今年為1637年!”
“1637年?”
陳阿大喃喃重復,眉頭皺成一團。
“這.....啥意思?”
“就是不用崇禎了!”
工友興奮地拍他肩膀。
“以后咱們記年,就用這法子!”
陳阿大怔了怔,忽然想起五年前的那個冬天。
那時還是崇禎年,他的老父說去大戶人家討飯回來給自己吃。
但自己找到他的時候,是在富貴人家背后的小巷子里。
父親身上到處都是棍子留下的痕跡,他那么老了......老頭子臨死前攥著他的手說。
“兒啊......這世道,沒活路了。”
現在,他每天能掙三十文工錢,碼頭建了食堂,管一頓飽飯。
“改得好!”
少年突然狠狠啐了一口。
“什么狗屁崇禎年,早該廢了!”
吼著吼著,眼淚成串掉下來。
“爹,你要在這世道,兒管你頓頓飽飯,嘿嘿。”
陜北,黃土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