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婢不敢耽擱,迅速離開屋子。
“咯滋”的關門聲響,躺在床榻上的黛黎僵住,她面前的昏黑在幾息后散了許多,隔著薄薄的芍藥暗紋帳紗,她看見一點燭光微微搖曳。
燭芒映出旁側一道魁偉的身影,他的影子被燈芒拉得老長,最后融入昏黑中并與之完全化為一體,仿佛變成了一座巍峨的、極具壓迫感的高峰。
事到如今,裝睡已毫無用處,甚至繼續躺在榻上更危險,黛黎從榻上坐起。
她先前是和衣而睡的,現在起床也快。柔軟的手指挑開帳紗一角,將之掛在玉鉤上,黛黎轉正方向,雙腿放到床邊的踏板上正想借此下榻,卻在垂眸間看見視野的最上端出現了一對黑靴。
視線往上,先是他垂下的滾銀邊廣袖,再是深藍色的鞶帶。
黛黎稍頓,他站在距踏板前半步不到之地,她如果繼續起身,完全就是投懷送抱。
進不得,退……
秦邵宗站于床前,目光自上而下地落下。她穿著桃紅色的圓領衣裙,白膚紅裙被豆燈映亮,越發顯得她眉眼姝艷,在這個寂靜的夜里,宛若怒放的子夜深曇。
她睡前除了錦襪,那對點了蔻丹的赤足腳踝纖細,腳背上的肌膚哪怕在昏暗中亦帶著瑩潤的珍珠色,秀氣得很,踩在深色的踏板上分外惹人注目。
忽然,那雙赤足游魚似的收入裙擺中,而抬眸再看,她已盤腿坐在榻邊,旁邊還空出了個位置。
黛黎佯裝無事發生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您快來坐,妾與您說說白日和府君夫人在外頭游肆的情況。”
不知是酒后的人都意識遲鈍,還是他在想別的,她話落以后,他并無第一時間行動。
黛黎一顆心顫了顫,“您是酒后不適嗎,要不妾讓桃香她們去熬一碗葛根湯?”
說著她便迅速起身,正想從他旁邊過去,卻忽然被他抓住了胳膊。
“不必。”依舊是過分低沉的二字。
秦邵宗將人帶回榻上,把她摁下坐好后,他也坐到了她旁邊,“說吧,你和她白日如何,晚宴離席后又如何。”
他仍未松開她,只是手掌從原先扣著她手臂改為順著往下,最后覆在她手腕處。
腕上好像覆了一層燒紅的砂紙,無比灼熱又粗糙,叫黛黎心驚肉跳,她用力抿了抿唇,而后才開始說起白日的事。
黛黎心知白日出府有燕三隨行,后者很可能會和他匯報一遍,所以她說的和燕三說的,絕不能有任何出入。
黛黎老老實實說著白日,也結結實實地將車內事關傳一事藏好。
而在“知無不言”后,她斟酌開口:“今日歸府途中,妾與云氏約定明日繼續出府游肆。今夜你我在宴上鬧得如此不痛快,以妾驕縱的性格,遷怒您身邊的兵卒很尋常,您能否和他們說聲,命其明日就不隨妾同往了。”
空氣安靜下來,黛黎感覺自己手心在冒汗。她要做之事必不能讓他的人看見,否則以這人深沉的城府,他很快就能明白過來她另有所圖。
覆在她腕上的大掌這時貼合著她側轉,四指從下方抵入她掌中,像是想將之托起把玩。但動作到一半,秦邵宗停住,語氣不明道:“緊張什么?”
黛黎知他一向敏銳,否則當初藏于車駕后的她也不會被他發現,卻未料到他酒后也分毫不減,當下難免啞口無言。
氣氛凝滯住了。
“看來是真緊張。不能告訴我?是你明日想去什么地方,還是想偷偷和云氏聊些什么?我猜前者的概率大一些,畢竟云氏近日時常來尋你,你若想和她密語,在府中也說得。”秦邵宗將她的手翻過來,讓其手心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