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魁梧的黑影被燈芒拖拽著投在雕花木屏風上,屏風其上繪有花鳥之美,然而此刻花鳥似乎被黑影武裝生出了令人忌憚的尖牙利爪,叫人難以直視其威壓。
耳房中,黛黎聽見外面的桃香問安,更聽見那低沉硬朗的聲線道出“下去吧”三字。
黛黎猛地低頭看自己,想將散開的衣裙穿好。但對比現代裝,古人的衣裳并不簡潔,帕腹中衣外裙深衣等,每件都有系帶,層層疊疊,一亂就容易出錯。
耳房中沒有放置無影燈,隨著腳步聲漸近,那道淺淡的長影也如在林中悠閑漫步的虎豹般慢悠悠地進入她的視野。
濃長的眼睫微顫,黛黎沒有再如先前般忙著系衣帶,而是緩緩抬頭看向幾步開外的男人。
如今室內無旁人,他也無需像之前那般刻意收斂氣勢,從腥風血雨里撕殺出來的上位者威壓沉沉,氣場極重難以親近。
“看來我來得不巧,耽誤了夫人沐浴。”他嘴上說著耽誤,話中卻無一絲絲歉意。
黛黎今日身著石青色交領卷云紋直裾深衣,腰帶未系,衣襟松散,領口遠比尋常時候低,隱約能看見雪丘半遮半露。
他步步上前,最后站在黛黎面前,暗影將她籠罩大半。
秦邵宗抬手拿住她的腰帶,長指于其上繞了兩圈,只要輕輕一扯,這條本就沒系牢的腰帶將立馬散開,“聽聞夫人今日遣走了侍衛,這是為何?”
耳房內置的燈盞數量遠少于外間,豆燈的光在氤氳著水氣的室內明滅不定,昏暗滋生出難以言說的曖昧,仿佛一高一低的兩株巨木在歲月里生出交纏的根系,密不可分。
“不知君侯口中的被遣走的侍衛,是否是指妾讓那個……”黛黎用手在臉上比劃了個正正方方,“回去到府君夫人身邊待著?”
秦邵宗看著她的動作,眼中倒多了些笑意,卻不答反問,“夫人以為呢?”
“妾猜應該是。”黛黎這時低眸,兩手并用地拿住他勾著她衣帶的大手,將繞在他長指上的緞料慢慢解下來。
“不過,你我入府時鬧了矛盾,以至于妾負氣出走,也以至于您翌日中午才給妾調來女婢,可見這矛盾非同一般。驕恣蠻橫之人心眼向來都小,妾這口氣一時半會下不去,不想在外游肆時還看見您的兵卒,這也很尋常吧。”黛黎輕聲說。
“今日是第七日了,你我間再大的矛盾也該消弭。”秦邵宗纏著衣帶的長指忽然收緊。
隨著這一動作,還未徹底解開的衣帶被他收合在掌中。
黛黎一顆心卻定了許多。
他來找她說這事,與其說追責或想懲罰她什么,更像是敲打。和許多上位者一樣,他并不喜底下之人借他名頭,憑空捏造指令。
“確實差不多了。妾明日繼續出府游肆,會大肆采買首飾與布匹,還會繼續將您那個兵長晾在一旁,以此消氣解恨,還望君侯莫怪。”
黛黎柔軟的手指先是蜻蜓點水般撫上他手背上的疤痕,而后試著掰開他收攏著她衣帶的手指。
她沒花多少力氣,似乎只是輕輕一撓,那只如虎爪般剛硬的大掌緩緩松開,黛黎勾住自己的衣帶拿回:“到明日晚上,恰好是妾來癸水的第七日整。那時妾的身子利索了,與君同樂,矛盾皆在榻上說開,如此水到渠成,你我重歸于好。”
秦邵宗比她高幾近一個頭,視線從上往下地落下。
面前女人雙頰浮粉,鬢如墨,眉似黛,額心一點朱砂痣紅得宛若沁血,明艷不可方物。
此時她衣裙凌亂,衣襟交疊處松散無比,露出一片晃人眼的白膩,像上等的奶脂被月華映亮,也仿佛是春日最動人的那片帶著馥郁香氣的白玉蘭,而隨著她起伏的呼吸,能窺見雪色顫巍巍。
室內有盞豆燈忽然滅了,秦邵宗的眸色暗了許多。
而再看面前人,她身上那抹驚人的秾艷卻分毫不少,甚至隨著光線由明轉暗,更多了幾分令人浮想聯翩的慵懶。
黛黎一直沒聽見他說話,將衣帶收回后抬眸一看,險些被此時秦邵宗的眼神嚇出了驚呼。
那雙棕眸沉得像是成了墨黑,其內翻騰的暗火幾乎要從他的眼睛里跳出來,有一瞬間黛黎以為自己看到了一頭正磨著獠牙尖爪等待嚼骨果腹的餓虎。
她下意識低頭避開,結果這一垂首,又看見他的黑袍攏起得厲害。
黛黎頓覺頭皮發麻。
剛剛那個度,好像有點過了……
“您快出去吧,否則外面的女婢該起疑了。”黛黎低聲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