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名字都沒留下的角兒。
會踩蹺走臺步,一嗓子下去,滿堂彩。
可兵來了,他照樣得低頭,差役抽他耳光,他也只能笑著謝賞。
國破那年,他本可走。
可他沒走。
鼓板一響,水袖翻飛。
他不逃,不躲,把最后一句唱完。
然后,靜靜坐下,看著火漫上來。
不是不知道怕。
是比誰都怕。
可他知道,有些事,比命還重。
戲子無情?
他們比誰都懂情。
臺上唱忠孝節義,臺下,也能做到。
那晚的火,燒的不止一座戲樓。
燒的是麻木,是屈服。
是“不過是個唱戲的”這種輕賤。
周軒停下手指,望著最后一句。
“臺下人,走過,誰還記得我。臺下人,心走盡,可還愛著我?”
他沒再改。
正是這樣一個矛盾的人。
出身低微,骨子里卻透著清傲。
站在聚光燈下,心里裝的卻是山河故土。
周軒站起身。
“還加不加戲腔?”
詞曲已經寫完。
周軒盯著屏幕。
他知道這首歌差一口氣。
是那股從五千年土地里長出來,帶著水袖與鑼鼓味的氣韻。
沒有戲腔。
就像戲臺空著。
燈亮了,人沒上。
他試過。
每天凌晨三點練到天亮,高音像根細線,隨時會斷。
氣息卡在胸口,不上不下,喉嚨發緊。
再逼自己一次,說不定就啞了。
這世界也有戲腔歌。
但聽一圈下來,不是皮毛堆砌,就是拿電音當盔甲。
古風圈里轉,火不出去。
主流榜單清一色節奏炸耳的流行,戲腔頂多算彩蛋。
加一段,圖個新鮮。
沒人當真。
周軒想起以前的事。
那時,地鐵站里有人唱《牡丹亭》。
穿漢服的小孩跟著哼。
可這里,沒人喊。
戲曲像口老井,還在,但沒人打水。
青石板裂了縫,藤蔓爬上來,蓋住了井口。
周軒點開文檔,光標閃著。
他盯著那行未命名的標題,忽然笑了。
火能燒盡一切。
沒人記得哪個角兒在臺上演完最后一出,提著刀往前線走。
他關掉,站起來。
不是為了紅,也不是玩情懷。
就是覺得,那聲音——
一折戲里,千軍萬馬都在嗓子里轉的勁,不該死。
“唱就是了。”
凌晨四點。
客廳,他對著鏡子捏著筆桿子練口型。
筆橫咬在牙間,上下唇被迫壓平,臉有點抽。
他照著鏡子,像個發愣的傻子。
但不管,繼續。
“咦——”
聲音從鼻腔往上推,貼著額角走。
不能散,不能塌。
開頭總是飄的。
有時聲帶一抖,直接炸音。
周軒停下來,喝口水,捏著喉結慢慢揉。
不說話,只練。
七遍之后,音穩了些。
他把筆拿下來,試著開口。
“咦~啊啊——”
聲線拉長。
從假聲滑進頭腔。
不再虛,開始亮,帶著點韌勁。
又練兩個小時。
嗓子熱了,氣息順了。
他忽然哼起《赤伶》副歌那句高音。
沒開伴奏,就清唱。
沒那么像戲,但也不是流行。
是他的聲音。
很好,能拿!
他對著鏡子點了點頭。
鏡中的青年目光清亮,嘴角不自覺揚起。
手機突然震動。
一條微信私信彈了出來。
頭像是一只粉白相間的貓咪。
id叫【糖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