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珩的房間內并未點燈,一道黑影如夜梟般悄無聲息地掠過窗欞,動作靈巧地推開半扇窗,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便翻身而入,穩穩地落在了蘇珩身后。
來人正是陸遠。
蘇珩頭也未回,仿佛早已知曉他的到來,只淡淡開口,聲音比白日里低沉了許多:“動作比先前滯澀了些。”
陸遠單膝跪地,抱拳道:“將|軍恕罪,這小院雖看似尋常,但許大夫觀察入微,屬下不敢大意,唯恐驚擾了她。”
“起來吧。”蘇珩的聲音依舊平淡。
陸遠起身,這才壓低了嗓音,迅速切入正題:“將|軍,張府那邊方才有動靜,據暗樁回報,張文輝的病情似乎突然加重,柳姨娘那邊的人手也比往日活躍,就在方才,屬下親眼見到張府的老仆福伯,行色慌張地從側門離府,看方向,像是急著去尋人。”
“深夜出府,十之八九,是為張文輝的病,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為那每日不斷催人性命的湯藥。”蘇珩轉過身,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頜線條,眸中閃過一絲了然。
陸遠點頭:“將|軍英明,那福伯行進的方向,若屬下未曾看錯,正是朝咱們這小院而來,許大夫先前曾為張文輝診治,張文輝此刻病危,能想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恐怕也只有許大夫了。”
蘇珩微微頷首,食指在窗欞上輕輕叩擊了兩下,沉吟道:“張府那柳姨娘的算盤打得倒是精細,要么是想用慢性毒藥,將張文輝的死歸咎于許綰先前的調理,要么便是想讓他不知不覺地病故,好順理成章地侵吞張家產業。”
“正是此理。”陸遠應道,“一旦張文輝身故,柳姨娘再略施手段,除去府中幾個礙眼之人,那偌大的張家家業,便會盡數落入她手,此事若真將許大夫牽扯進去,以柳姨娘的心性,許大夫恐怕會多不少無妄之災。”
蘇珩眸光微動,許綰的醫術確實不俗,那份臨危不亂的沉穩心性,亦非尋常女子可比。
若那福伯當真尋上門來,以她的脾氣,怕是不會坐視不理。
只是,柳姨娘那等心狠手辣之輩,不能讓她輕易陷入險境。
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許綰為他把脈時,那雙清澈卻又帶著幾分探究意味的眼眸。
“將|軍。”陸遠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我們是否直接插手?以雷霆之勢料理了那柳姨娘,一來可賣張文輝個人情,二來也能免去許大夫被卷入這場腌臢事的風險。”
“不妥。”蘇珩斷然搖頭,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冷,“我如今的身份是蘇珩,一個家道中落寄人籬下的落魄書生,張府內宅的陰私,蘇珩不應知曉,更不應插手,一旦動作過大,驚動了她,只會讓她對我這來歷不明的蘇珩更加起疑。”
“況且,直接介入,痕跡太過明顯,我們需要的是一個能讓許綰名正言順解決此事,又能讓那柳姨娘自食惡果的法子。”
陸遠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明了:“將|軍的意思是……借刀殺人?或者說,讓許大夫自個兒察覺出真相?”
蘇珩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帶著幾分深意:“許綰并非尋常弱質女流,她有自保甚至反擊的能耐,所欠缺的,不過是一個恰當的契機,以及若干關鍵的蛛絲馬跡,我們要做的,便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些東西遞到她眼前。”
“而且,只怕她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會裝病了。”陸遠思索著開口,“福伯若是前來,他帶來的訊息便是頭一個引子,但柳姨娘行事向來謹慎,湯藥中即便真有不妥,許綰也未必能輕易拿到確鑿的憑據。”
蘇珩眸光一凝,下令道:“你即刻返回張府左近,暗中盯緊,看那福伯是否當真朝此地而來,若他來了,你便設法在他求見許綰之前,不經意地讓他多掌握些關于柳姨娘下毒的更明確的暗示,譬如柳姨娘采買特殊藥材的單據,或是那紅玉處置藥渣時的異常行徑。”
陸遠眼中精光一閃,瞬間領會:“屬下明白了,讓福伯帶著更確鑿的疑慮和明確的方向來求助許大夫,許大夫便能更快地抓住要害,那柳姨娘也更難狡辯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