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大堂之內,氣氛已然凝固到了冰點。
李御史端坐于太師椅上,面沉似水,不怒自威。
柳姨娘被兩個粗壯的婆子一左一右扶了進來,或者說是架進來的更為貼切。
她一改方才在房中的暴躁,此刻面色慘白如紙,雙腿發軟,若非有人攙著,只怕早已癱倒在地。
“堂下所跪何人?”李御史明知故問,聲音不高,威嚴十足。
柳姨娘哆嗦了一下,強撐著道:“民婦、民婦張柳氏,見過御史大人。”
“張柳氏。”李御史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本官接到舉發,稱你謀奪張家家產,苛待繼子張文輝,甚至暗中下毒,意圖將其害死,可有此事?”
柳姨娘一聽這話,先是渾身一顫,隨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扯著嗓子哭嚎起來,那眼淚說來就來,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御史大人明鑒啊,妾身冤枉,老爺去得早,妾身一個婦道人家,含辛茹苦拉扯著文輝,打理這張家偌大的家業,已是心力交瘁,怎會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定是有人眼紅,故意誣陷妾身啊!”
她哭得聲淚俱下,不住地磕頭,額頭很快便見了紅,看上去倒真有幾分凄楚。
李御史見過的場面多了,對此等哭鬧并不為所動,只冷哼一聲:“巧言令色,若無憑據,本官豈會登門?信中言之鑿鑿,稱你將一種名為烏金砂的毒物混入張文輝日常湯藥,并以斷續膏為輔,掩蓋其毒性,使其慢性發作。”
“此事,你又作何解釋?”
柳姨娘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卻依舊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烏金砂?斷續膏?大人,這些是什么東西,妾身聞所未聞啊!文輝身子弱,平日里的湯藥都是府中醫士開的方子,妾身只盼他早日康健,怎會害他?這分明是血口噴人!”
就在柳姨娘抵死不認,李御史也因信中所述雖詳,卻終究少了一錘定音的直接人證而眉頭微鎖之際,一個傴僂的身影挑著空菜擔子,正要從大堂側面的廊下穿過,卻被守在門口的差役厲聲喝住:“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沒見御史大人在此辦案嗎?”
福伯像是被嚇了一大跳,手中的扁擔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慌忙彎腰去撿,卻因太過緊張,懷中一個用油紙包著的小包也隨之滑落,啪地一聲掉在青石板上,油紙散開,露出里面一些深褐色的藥渣和沾染了藥液的泥土。
“小的、小的參見御史大人!”福伯戰戰兢兢地跪下,頭幾乎埋到胸口。
李御史目光一凝,示意身旁的差役:“將那東西呈上來。”
差役撿起那包藥渣和泥土,遞到李御史案前。
一股刺鼻的腥澀氣味,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異香,在大堂內彌漫開來。
“這是何物?你從何處得來?”李御史問道。
福伯抖得更加厲害,聲音帶著哭腔:“回、回大人,這是小的今早無意間在廚房后墻角撿到的,柳姨娘吩咐廚房,給公子煎藥的藥渣,每日都要深埋,不許旁人看見,可今日那倒藥渣的婆子,許是偷懶,只胡亂潑了,小的好奇,便包了些……”
他越說聲音越小,仿佛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哦?”李御史轉向柳姨娘,“你不是說對藥物一無所知么?為何要如此小心處理藥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