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頭領并不急著下令,反倒將手中的弓弩微微下壓,用一種打量獵物的眼神,將擔架上狼狽不堪的陸亦瑯看了個遍。
“嘖嘖。”他咂了咂嘴,聲音里滿是毫不掩飾的譏諷與快意,“這就是我們南國百戰百勝的威武大將|軍?怎么瞧著,跟條離了水的死魚也沒什么分別。”
他的目光充滿了惡意的審視,像是在欣賞一件即將被自己親手打碎的珍貴瓷器。
“將|軍,您昔日的威風呢?不是說您在邊關,一人一騎便能嚇退三千敵兵嗎?怎么今日,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羞辱的言語,比最鋒利的刀子還要傷人。
李副將氣得目眥欲裂,握著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若非最后一絲理智尚存,只怕早已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
伶月將孩子的頭死死按在自己懷里,渾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就在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那黑沉沉的弩箭和惡毒的言語所攫取時,許綰的目光卻越過了那禁軍頭領,死死地釘在了斷橋之下,深淵對面的崖壁。
云霧偶爾散開的縫隙中,她看到了一處被藤蔓和雜草半掩著,僅有方寸大小的石臺。
那是一條死路,卻也是唯一的生路。
幾乎是同時,擔架上的陸亦瑯艱難地轉過頭,看向身前的陸遠。
他嘴唇翕動,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但那口型,陸遠卻看得清清楚楚。
護著她,和孩子。
陸遠的心猛地一沉,他順著許綰的視線望去,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
電光火石之間,他沒有半分猶豫,猛地將腰間那個早已喝空的羊皮水囊扯下,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禁軍頭領的面門狠狠擲了過去!
那頭領正享受著戲耍的快感,哪里料到這困獸猶斗,竟敢率先發難。水囊帶著風聲襲來,他下意識地一偏頭,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猛地一緊!
“嗖——”
弩箭離弦!
尖銳的破空聲擦著陸亦瑯的擔架而過,卻并未射中他。
“啊!”
一聲慘叫,跟在李副將身旁的那名士兵大腿上爆出一團血花,整個人被那股巨大的力道帶著向后栽倒,痛苦地在地上翻滾。
敵人的陣型,因這突如其來的一箭,出現了瞬息的混亂。
就是現在!
陸遠的身形快得像一道閃電,他飛快地將腰間的繩索解下,一端在身后一塊凸起的巨石上繞了兩圈死死系住,另一端則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道纏上了自己的手臂。
他一把抓住許綰的胳膊,另一只手攬過她懷里的伶月和孩子,聲音低沉而急促:“抓緊!”
話音未落,他已抱著兩人,用一種近乎野蠻的爆發力,從斷崖邊緣縱身躍下!
繩索在繃緊到極致的瞬間,帶著三個人如秋千般,朝著深淵對面的那處狹小石臺猛地蕩去。
“放箭!給我射死他們!”
那禁軍頭領被這兔起鶻落的變故徹底激怒,發出了氣急敗壞的咆哮。
數十支箭矢帶著死亡的呼嘯,從他們頭頂、身側、腳下掠過,釘在他們剛剛蕩離的崖壁上,發出咄咄的悶響。
就在所有火力都被吸引到半空中的三人身上時,幾名將士看著那名倒在血泊中、兀自掙扎的袍澤,眼中最后一絲猶豫化為了血色的瘋狂。
“將|軍——!”
幾人發出一聲悲壯至極的怒吼,提著刀,竟是迎著剛剛沖上山道的十數名禁衛軍,一頭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