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鶴堂的暗室里,沒有點燈。
長公主獨自一人坐在黑暗中,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儀態蕩然無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
她終于明白了。
許綰背后那股勢力,不僅能洞悉王府內情,輕易地將她安插的人手連根拔起,甚至……甚至能將手伸進朝堂,翻云覆雨。
她以為自己是在馴服一只不聽話的雀兒,可那雀兒的背后,立著的卻是一頭她根本無法想象的猛獸。
她與許綰的爭斗,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場內宅婦人間的輸贏,而是被卷入了一場她根本看不清,也無法掌控的棋局。
而她,和她引以為傲的王府,都只是這棋盤上,隨時可以被犧牲掉的棋子。
良久,她疲憊地開口,聲音沙啞干澀,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
“陸管家。”
“奴才在。”
“把……所有盯著許綰的人,都撤回來。”
“是。”
“以后,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去打擾許側妃。”
長公主閉上眼,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這一夜,端王府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翌日,天剛蒙蒙亮,往日張嬤嬤手底下那幾個婆子便會準時出現在院中,咳嗽聲,掃地聲,不大不小,卻像是一根根扎在皮肉里的針,時時刻刻提醒著院里的主仆,她們仍在監視之下。
可今日,日頭已經升起老高,窗外除了幾聲清脆的鳥鳴,再無半點多余的動靜。
伶月躡手躡腳地推開門,探出半個腦袋,院子里空空蕩蕩,只有風拂過花木的沙沙聲。
她愣了半晌,又縮回頭,使勁揉了揉眼睛,再次探出去看。
依舊是空的。
那間正對著主屋,終日門窗緊閉,只偶爾透出幾道陰鷙目光的耳房,此刻房門大開,里面早已人去樓空。
“側妃!”伶月幾乎是跳著跑回屋里的,聲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那份幾乎要溢出來的狂喜,“走了!她們都走了!張嬤嬤她們真的走了!”
她激動得臉頰通紅,想笑又不敢大聲,只能在原地轉了個圈,雙手緊緊握著拳,像只得了堅果的松鼠。
許綰正坐在窗邊,手里拿著一本舊書,聞言只是抬起眼,眸光平靜地落在伶月身上,唇角彎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我看見了。”
“您怎么一點都不……”伶月話說到一半,又自己咽了回去,她快步走到許綰身邊,壓著嗓子問,“側妃,這是不是意味著,長公主她……她怕了?”
“怕?”許綰輕輕重復著這個字,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湛藍的天空。
長公主不是怕她許綰,而是怕她背后那個能將兵部尚書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不知名的存在。
“這只是開始,伶月。”許綰將書卷合上,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我們只是從一個看得見的籠子里,走進了另一個看不見的籠子,往后的路,只會更難走。”
伶月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看著許綰沉靜的側臉,那雙總是溫和的眼眸里,此刻盛著她看不懂的深沉與疲憊
她忽然明白了,側妃從未像她這般天真地以為,苦難已經結束。
對側妃而言,這盤棋,才剛剛開局。
“那……那我們現在怎么辦?”伶月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
許綰轉過頭,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溫暖干燥。
“什么都不用做,好好過日子,她們撤了人,我們正好能松快兩天,去小廚房看看,今天有沒有新鮮的牛乳,給安哥兒寧姐兒做些乳糕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