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傳到慧蘭苑時,伶月正在幫許綰打理那塊剛翻好的藥圃。
傳話的婆子面無表情地念完長公主的懿旨,轉身便走,仿佛多待一刻都會沾染上晦氣。
伶月手里的藥鋤“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呆立在原地。
許綰在最初的震驚過后,只覺得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瞬間被抽空,一股冰冷的絕望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她剛剛才看到一絲握住自己命運的曙光,轉眼間,天就塌了。
孩子是她的一切。
是她與南宸陽談判的籌碼,是她在這深宅里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一旦孩子被送走,她就真的成了一顆隨時可以被碾碎的棄子。
“不……不行……”許綰喃喃自語,下一刻,她猛地回過神,提著裙擺就朝院外沖去。
“側妃!側妃您去哪兒!”伶月哭喊著追了上去。
許綰什么都聽不見了,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她要見長公主,她要求她,她不能讓孩子走。
她發瘋似的沖到松鶴堂院外,卻被兩名侍衛像鐵鉗一樣死死攔住。
“放開我!我要見殿下!”她第一次在人前如此失態,拼命地掙扎著,發髻散亂,釵環落地,“殿下!求求您,求求您別送走安哥兒和寧姐兒!我求您了!”
她哭喊著,哀求著,聲音凄厲,傳遍了半個王府。
可那扇朱紅色的院門緊緊閉著,像一張冷酷的嘴,吞噬了她所有的希望和尊嚴。
門后,沒有任何回應。
她的掙扎漸漸變成了無力的抽泣,最后整個人癱軟下來,若不是伶月死死抱住她,恐怕早已滑倒在地。
她的無助和絕望,被高墻上,樹影里,那些看不見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一夜無眠。
第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許綰就被允許在二門處送別。
她換了一身干凈的素色衣裳,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像一尊即將碎裂的玉像。
安哥兒和寧姐兒被兩個身強力壯的嬤嬤強行抱在懷里,他們似乎預感到了什么,哭得撕心裂肺,兩雙小手拼命地朝許綰的方向伸著。
那一聲聲哭喊,像一把把燒紅的刀子,在許綰的心口來回剮蹭。
她想沖上去,想抱抱他們,可嬤嬤們警惕的眼神和微側的身體,筑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墻。
“安哥兒,寧姐兒,乖,聽話……”她哽咽著,淚水模糊了視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被抱上了那輛裝飾華麗卻如同囚籠的馬車。
車簾落下,隔絕了最后的視線。
車隊緩緩啟動,碾過青石板路,那車輪滾動的聲音,像是碾在許綰的心上。
就在車隊即將駛出王府大門,匯入長街的瞬間,異變陡生!
街角一輛滿載著木材的板車,像是突然失控,車輪一歪,一根合抱粗的巨大圓木從車上滾落,“轟隆”一聲巨響,不偏不倚地砸在車隊前方的路中央,激起漫天煙塵。
馬匹受到驚嚇,高聲嘶鳴,人立而起。
行人驚叫著四散奔逃,整個王府大門口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混亂中,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名穿著粗布短打,扮作普通腳夫的男人,如同鬼魅般貼近了關著孩子的那輛馬車。
他甚至沒有抬頭看車里一眼,手腕一翻,一把雪亮的小刀在袖中一閃而過,快如閃電地在馬匹腹下的一根關鍵韁繩上劃過。
“嘶——”
那匹馬發出一聲痛苦的嘶鳴,猛地人立而起,卻因為韁繩受力不均,怎么也無法前沖,兩只前蹄在空中胡亂蹬踏,車身劇烈搖晃,徹底癱在了原地。
做完這一切,那男人看也不看結果,身子一矮,便混入了因騷亂而圍攏過來看熱鬧的人群中,像一滴水匯入大海,轉瞬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