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壽之所以動怒,是出于愛子心切,有人規勸,也就打不下去了。
一行人回到劉家,三間茅草屋,四面透風,緊挨著京口內城墻。
京口城原本不大,但南下的流民實在太多,整個晉陵郡都擠滿了青兗徐豫諸州的流民,只能圍著城墻修建屋舍,京口城足足擴大了幾倍。
這種趨勢還在擴大之中。
好在有長江天塹,不用擔心胡騎南下。
灶上熱氣騰騰,劉道規早就餓的兩眼發綠,揭開鍋蓋,卻是香氣四溢的白米粥。
劉家平素也就熬些野菜、糠麩度日,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頓白米,即便地里面的稻谷熟了,也是拿去換成糠麩、粟米等粗糧度日。
劉裕舀起一碗,剛送到嘴邊,又雙手捧著,遞給蕭文壽,“阿母先吃,孩兒不餓。”
“阿母不餓,已經吃過了,你吃。”
劉裕和劉道規這才開始吃起來。
“慢些、慢些,別撐著。”蕭文壽一陣心疼。
“多虧舅父,不然咱家就斷糧了。”劉道憐舔著嘴唇,吞咽口水。
劉道規狼吞虎咽,連喝了兩碗,方才感覺重回人間,放下木勺,掃了一眼墻角的米袋,約莫十余斤,還有一吊錢,“舅父何以來此?”
蕭家跟劉家一樣都是寒門,不過外祖蕭卓乃洮陽縣令,再往上一代,外曾祖蕭亮還是朝廷的侍御史,家族傳承沒有斷。
舅父靠著各種關系,撈了一個舉孝廉出身。
劉道規祖父劉靖雖是東安太守,卻是流民帥出身,率領彭城劉氏家族南下京口。
流民帥在朝廷心目中是個什么地位,人盡皆知,朝廷有事時就利用,沒事時就打壓、防范。
所以到了父親劉翹這一代,就從秩兩千石的五品太守,變成了八品的濁官郡功曹,也就是不入流的小吏,劉家也淪落到“吏門”。
“我準備為阿憐定個親事,范陽盧氏女。”
蕭源之謙謙君子,與蕭文壽性格相反,性情溫和。
“盧氏?”劉道規一愣。
親事倒是一樁好親事。
盧氏的本族都留在北方,并沒有南渡,歷仕后趙、冉魏、前燕,依舊是北方望族,只有旁支南下,卻并不受建康朝廷的重視,逐漸被邊緣化。
如果父親劉翹還在,還是郡功曹,兩家勉強也能夠的上,只是眼下劉家自顧不暇,實在難以啟齒。
蕭文壽淚流滿面,“都怪你阿耶去的早,家中無人撐持,方才破落至此。”
劉道規跟著難受起來,“舅父此事可有把握?”
蕭源之揚眉道:“若是以前當然成不了,不過我即將赴任黃門侍郎,盧家無論如何也會給些薄面。”
黃門侍郎,品第五,秩六百石,武冠,絳朝服,乃天子近侍,漢魏時乃顯職,一代名臣荀彧、杜恕未發跡前,都曾擔任此職。
不過到了當朝,士族日盛,侍郎、散騎多如牛毛,多用來安置士族子弟,沒有前代那么顯要了。
歸根結底,還是要看門第。
蘭陵蕭氏的底子明顯好過彭城劉氏,過江僑姓,王、謝、袁、庾、陳,蕭氏雖不入流,好歹也是士族。
這么多年雖沒有出過什么頂級人物,提振門楣,但在南蘭陵郡經營多年,根基深厚,在朝中多少也有些關系。
永嘉之亂,山河破碎,蕭氏過江居晉陵(今常州市)武進縣之東城里,僑置蘭陵郡,與彭城劉氏居住的京口毗鄰。
而且蕭氏是以正兒八經的士族身份“衣冠南渡”,與王、謝、袁、謝等豪門有著幾分香火情,有人拉一把,也在情理之中。
出身不同,前程也會不同,蕭家作為正統士族,這些年過的比劉家強太多了。
“哎呀,那可是大大的喜事。”蕭文壽滿臉欣喜。
“恭賀舅父高升!”劉道規著實為蕭源之高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