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若不是他照應,老劉家早就要去喝西北風了。
而且劉裕并非蕭文壽所出,剛一出生,母親趙安宗便分娩得病而死,父親劉翹一度準備棄養,后被姨母趙氏收養,長大后,對蕭文壽極為孝順。
蕭源之與劉裕其實并無血緣關系,還愿意出力,足見他是真的將劉家放在心上。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蕭源之高升,劉家底氣就足了,就算以后混不出頭,至少有個靠山。
“談不上高升,朝廷如今也是烏煙瘴氣,我等小士族不比王謝桓袁,難有出頭之日,只是以后能照應一二,蕭劉兩家本就同氣連枝,寄奴,你以后別賭了,待我打點好門路,為你求個前程。”
舅疼外甥姑疼侄,嬸子大娘是外人。
蕭源之這舅父當真沒有話說,為劉家操碎了心。
劉道規總算看到了老劉家振作的一絲希望,沒辦法,這年頭干什么都講究出身門第,上面沒有人,什么都干不成。
蕭源之不僅安頓好了老大劉裕,也給劉道憐尋了個國子學的門道,只要從國子學出來,劉家的出路也就有了。
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就天亮了。
蕭源之趕著去建康,兄弟三人送他出門,卻聽見陣陣哭嚎之聲,甚是凄慘。
家家戶戶門前掛起了白幡,來往行人都披麻戴孝。
“出了何事?”劉裕詢問。
隔壁的劉遵回道:“聽說是謝都督病逝了。”
“謝都督?”劉道規一愣。
在京口人眼中只有一位謝都督,那便是康樂公謝玄,但他春秋正盛,怎么會忽然就去了?
“聽說相王給謝都督派了一位太醫,沒幾天,謝都督便不治身亡了……”劉遵憤憤不平。
“休要胡言亂語!”蕭源之斜了他一眼。
劉遵小聲嘟囔:“他司馬家又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情?”
司馬家雖占著皇帝寶座,但一向沒什么存在感,八王之亂,永嘉之禍,丟了北方,衣冠南渡后,被權臣捏在手上,動輒攻破建康,隨意廢立,早就沒什么威信了。
京口是北方流民最大的聚居地,若不是司馬家,也不會家破人亡,流亡江左。
蕭源之叱道:“你……大膽!”
“本就如此!”劉遵梗著脖子。
司馬家與謝家的矛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連京口的三歲小兒都知道,從前年開始,幾個北府大將都遭到了打壓和排擠。
“舅父息怒,他性子向來耿直。”劉道規平素與劉遵關系不錯,出口幫了一句。
一筆寫不出兩個劉字,算起來,兩家也算同宗。
劉遵還是劉道規的從弟。
“君流,小兒亂語,何必動怒。”蕭文壽怕鬧僵,連忙勸阻。
劉道規拉住劉遵。
蕭源之自然也不會跟他一般見識,只不過氣氛弄得有些僵,一甩袖子,“弟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阿姊多多保重,你三兄弟在家,要多孝順母親。”
“我等知曉,舅父保重。”劉家三兄弟躬身拱手。
蕭源之“嗯”了一聲,便大步流星的去了。
“謝都督一代名將,未想落到這般下場。”劉裕長嘆起來,滿臉落寞之色。
謝玄督鎮京口,從民間選拔勇武之士,量才施用,給一潭死水的京口開了一道窗,大批寒門庶族步入仕途,雖不入流,難登士族們的大雅之堂,但好歹握著兵權,士族門閥多少也要給些薄面,不敢欺壓的太厲害。
兄弟幾人回家,本想也燒些紙錢,但翻箱倒柜,家中只有幾箱竹簡,一個紙片都沒有。
寒風從四面八方灌入,吹的門扇和窗扉吱呀作響。
只得尋了幾件麻衣披在身上,燒了些干草,拜了幾拜,算是給這位謝都督舉喪了。
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生活還要繼續。
蕭源之送了些糧食過來,但也只能解一時之急。
中原被鮮卑人拿下后,并沒有變得安寧。
盜賊四起,豪強林立,胡人肆意劫掠,越來越多的流民南下,擠滿了京口和江對面的廣陵,人一多,柴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