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冬天的到來,京口周邊越發光禿禿的,走上三四十里,都看不到一根野草一顆野樹。
只有刁家控制的幾座山上還有樹木,但沒人敢打他們家的主意,從早到晚會有身披甲胄,手持刀弩的家兵巡邏。
山腳下,總能看見幾具被曬成肉干的尸體,插在木樁上,恐嚇流民。
前幾日隔壁村的孟懷玉、孟龍符兄弟從蘭陵郡回來,路過蒜山,就被刁家當成了盜賊,吊起來毒打了一頓。
里正帶著孟氏族人前去救人,刁家一看事情要鬧大,方才放了孟氏兄弟……
砍不到柴,劉家的日子越發難熬。
其實整個蕭家也就蕭源之對劉家不離不棄,其他的蕭家子弟沒太當一回事兒。
當然,如果蕭文壽帶著劉家去蕭家討食,蕭家也不會拒絕。
但不論是蕭文壽,還是劉裕都不會如此低三下四。
別人主動給,與自己張口要,完全是兩回事。
蕭源之去了建康,一直沒什么消息傳回,劉道規估計日子過得也不會太順,高門大族之間的競爭也非常激烈。
就像謝家,前幾年風光無限,一時無二,如今卻落得一個門庭衰落的下場。
人走茶涼,別提多落寞了。
離開權位之后,仿佛一夕之間就被別人遺忘了。
這兩月,臧家派人來過一次,說了些客套話,便打道回府沒了下文。
劉道規不禁心疼自己的兄長,這年頭講究門當戶對,朱門對朱門,柴門對柴門,劉家這副光景,連寒門都難以維持。
如果兄弟三人再無出路,就要從寒門滑落下去。
“求人不如靠己,這些是日天天喝稀的,也該吃頓葷的了。”劉裕作為兄長,眼見家中又要斷糧,生出想法來。
“兒啊,咱家雖然窮一些,但不可為匪為盜,壞了名節。”蕭文壽一見他這樣子,趕緊來勸。
“母親多慮了,這段時間干旱,江邊多了水洼,兒想晚上去打些鮮魚回來,再這么耗下去,咱家就要餓死人了。”
長江每年十一月到三月是枯水期。
今年下半年以來,江左一滴雨水都沒有下,眼看就是一場旱災。
劉道規郁悶道:“長江不也是刁家的嗎?”
士族豪強對地方的控制無孔不入,從山到河,從村到城,處處都要仰他們鼻息。
刁氏先祖刁協是晉元帝的元從之臣,東晉開國功臣,官居尚書令,加授金紫光祿大夫,煊赫一時。
其子刁彝,任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鎮守廣陵,刁家也得以在京口立足,勢力遍布京口廣陵兩岸。
刁彝雖在寧康二年(374年),卒于任上,但刁家已在京口、廣陵一代落地生根。
三個兒子,老大刁逵官居任散騎常侍者,聽說即將外放為刺史,老二刁暢,現任始興相,右衛將軍,老三刁弘,撫軍司馬。
一個比一個顯貴,刁氏門下的僮客,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說句不好聽的,朝廷派下來的江北都督、青兗刺史譙王司馬怡都要看刁家的臉色行事。
劉裕笑道:“江這么大,刁家怎可能全都守住?”
“興弟要吃魚!”小侄女劉興弟早就嘰嘰喳喳的叫了起來。
嫂子臧愛親忙道:“大人的事,小孩兒別插嘴。”
朱門對朱門,吏門對吏門。
東莞臧氏,也是寒門出身,親家翁臧俊當年也是東莞郡功曹。
“那還等什么?”劉道規也早看刁家不順眼了。
伐冰之家,不蓄牛羊。
刁家倒好,家大業大,卻仗著權勢,與小民爭利,讓別人無路可走。
“兄長且去,小弟在家照顧阿母。”二兄劉道憐眼珠子一轉,跟以前一樣,遇到事情就往后縮。
劉道規早就見怪不怪,母親蕭文壽這么多年的心血都撲在他身上,供著他讀書,只望著有朝一日能將劉家頂起來。
“一不做二不休,要做就做一場大的,阿規,你去叫上懷肅、懷敬,再把劉遵也喊上。”劉裕一拍大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