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暮色四合。
渡口上幾十條木筏橫在江面上,以鐵索相相,宛如一條長蛇。
向靖面露難色,“寄奴,我們有一千三百甲士,這幾十條木筏只怕不夠。”
劉裕笑道:“木筏只用來放置盔甲兵器,人全部下水,鳧水渡江,咱們京口人,上馬下水,無所不能!”
北府軍雖是北方流民的后代,但在長江之畔生活了三代,自幼就在江水中撲騰。
不過現在是六月,錢塘江進入豐水期,江流甚急,士卒們都面有懼色。
劉裕也不多言,解下盔甲扔在木筏上,第一個跳下水,一只手搭在木筏上,“不怕死的就跟我來。”
“哈哈哈,我等出生入死什么場面沒見過?”孟龍符第二個跳入水中。
“若說水性,軍中我為第二,沒人敢說第一!”蒯恩帶著自己五十多部曲一同下水。
“好兄弟!”
劉裕身為主將都能身先士卒不懼生死,其他人更無話可說,紛紛跳入江中,扶著木筏,趁著暮色,就這么朝對岸沉沉浮浮。
浮到江心,忽然見幾艘火船從上游飄下,異常顯眼,明顯是艘艨艟,已經燒的七七八八。
“這是妖賊的戰船?”孟龍符一愣。
“快看對岸。”士卒驚呼道。
只見對岸妖賊烏壓壓的向西而去,無數火把組成了一條長龍,綿延數里,不下兩三萬人馬,極為壯觀。
只是人喊馬嘶,哭喊喝罵,極為混亂。
“定是阿規破了妖賊水軍!不愧是我劉寄奴之弟,妖賊沒了水軍,一敗涂地,所以必定趕去上游支援,兄弟們殺過去,減輕阿規壓力。”
劉裕臉上浮起一陣擔憂之色。
妖賊浩浩蕩蕩的趕過去,就算是烏合之眾,也能蟻多咬死象。
唯一能支援上游的辦法是快速擊破邢浦,令妖賊首尾不能兼顧。
“殺!”幾人奮力向南岸劃去,累了的人翻身上了木筏,休息片刻,然后下水繼續。
一千多人全都在水里,動靜極小。
原本對岸設了哨船,但上游戰事緊急,都以為北府主力在上游,沒覺察到劉裕這支奇兵的存在……
上游良瀆,早已煙火滔天。
幾乎所有火筏都沖向那艘樓船。
船大不好掉頭,江道狹窄,樓船調轉不便,只能向下游沖去,但火筏無論在速度、數目,還是靈活性上,都遠勝樓船。
不過船上的拍桿殺傷力巨大,一桿拍下來,血水滔天,殘肢斷臂飛上半空。
即便如此,青壯們也不管不顧,舍命撞向樓船,嘴中怒吼連連:“死了也值了!”
“死——”
很多人根本來不及躲閃,不是被射成了刺猬,就是拍桿砸中,尸骨無存。
如此慘烈,劉道規心中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吳儂軟語的三吳,雖然大多數時候性情溫順,但在六七百年前,斷發文身,尚武剽悍,吳國和越國也曾爭霸中原,漢朝時,吳楚士兵精悍名震天下……
拍桿拍下去,需要絞索收回,蓄勢之后再放,速度緩慢。
而這時檀道濟看準時機,大喊一聲:“沖!”
所有木筏瘋了一般撞了上去。
烈焰騰空,樓船眨眼間淹沒在火光中,周圍的艨艟戰艦都想上來救援。
檀道濟指揮其他火筏迎了上去,來多少燒多少。
樓船上的妖賊慘叫著,紛紛棄船跳水,火勢越來越大,噼噼啪啪,江心之中火光照亮了黑夜,也照亮了北岸士卒興奮的臉。
殺人放火,火能助長他們的殺性。
劉道規同樣熱血沸騰,提起長矟跳上竹筏,“渡江!”
“殺!”士卒們如狼似虎。
樓船被燒,妖賊屬于就基本覆滅,其他艨艟、斗艦紛紛逃散。
但江面就這么大,到處都是火筏,根本逃不走,互相擁擠,反而沖撞在一起,緩緩沉沒。
“阿規你看——”劉遵指著東南面,只見南岸上,一條長長的火龍奔來。
整個南岸仿佛被點燃了一般,到處都是火光和人影。
原本士氣有些低糜的妖賊甲士,忽然振奮起來,一個個高呼:“援軍,是援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