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相接處,五層樓船劈開巨浪而來。
船首的青銅狻猊怒目圓睜,尖牙外突,三面赤色巨帆鼓滿西南風。
樓船之后跟著數百艘各式海船,千帆林立,如蔽日之垂云。
艉樓傳來三聲號角,千百支棹槳齊刷刷刺入江水,樓船犁出的白浪與東海上涌的潮頭轟然相撞,激得兩岸蒹葭和蘆葦盡數折腰。
自王濬樓船下江東以來,論水軍之盛,天下無出其右。
正是因為這支龐大水軍的存在,晉室一直處于被動挨打的局面。
盡管北府軍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精銳,但在水上,對天師道無可奈何,更無法防范如此之大的海疆。
天師道如入無人之境,兩岸的雖有江防,卻無一船敢來阻攔。
“打不贏他劉裕,我還對付不了王愷、王愉之流嗎?此去京口,定雞犬不留,以報屢次兵敗之仇!”
孫恩一巴掌拍在欄桿上,江風撲面,滿頭亂發和長袖一起飛舞,頗有超脫物外的仙人之姿。
這一次他們渡江而來,正是為了一舉摧毀北府軍的根基。
“還是阿兄足智多謀,看出劉牢之與朝廷面和心不和,竟然在山陰按兵不動,坐看我等北上,這晉室該亡了!”
盧循稱贊起自己的姊夫徐道覆起來。
徐道覆道:“劉牢之背叛王恭而得北府都督之位,朝廷卻在如此危急形勢之下,派王愉和王愷入北府,其心思不言而喻,現在還有用處,朝廷就如此對劉牢之,若是平定了我們,只怕朝廷會立即下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劉牢之不蠢,按兵不動是最好選擇,晉室若滅,他手握雄兵,至少是一方諸侯。”
“中夏壞就壞在這群人手上,對胡人怯懦如雞,對自己人心狠手辣,司馬家得位不正,早就該換我們孫家,屆時,汝二人當為丞相、大將軍!”
孫恩現在就開始畫大餅。
不過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晉室已經氣數已盡,只剩下建康周圍,就算不滅在他手上,也一定會滅于西府桓玄之手。
劉牢之按兵不動,京口差不多脫光的衣服,幾乎無兵可守。
“多謝師君!”
盧循和徐道覆一起拱手,不過兩人眼神中并無多少喜色。
滅了晉室不等于就能取司馬氏而代之,西府桓玄北府劉牢之仍是他們繞不過去的兩道坎。
“傳令,敲鑼打鼓,大聲鼓噪,將聲勢弄起來,要讓兩岸北府知曉我軍聲勢,今夜大饗士卒,明日攻打京口!”
孫恩越發得意忘形,仿佛勝利已經唾手可得。
徐道覆皺起眉頭,“兵貴神速,夜長夢多,我軍既然突入長江,當立即靠岸,直撲京口。”
“也就一天而已,京口就在南岸,煮熟的鴨子害怕它飛了不成,放眼周邊,還有誰敢與我軍一戰?”
孫恩大半輩子都灰頭土臉,好不容易揚眉吐氣,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盧循也在一旁打著圓場,“我軍聲勢之大,古今罕有,正可震懾敵膽,或可兵不血刃拿下京口,控制北府軍家眷,而后令其勸降諸軍,瓦解北府,則天下可定也!”
“哈哈哈,知我者,阿循也!”
孫恩大袖一甩,負手而立,頗有幾分睥睨天下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