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枋頭周圍有六萬人馬,竟然敗在一群烏合之眾手上?”拓跋珪出奇的冷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但跪在地上的拓跋紇那卻在瑟瑟發抖,“不是我們無能,而是賊軍太狡詐,一上來就咬住我的一萬精騎,動彈不得,長孫肥被牽制在黃河以南,于栗磾、公孫表未戰先怯……臣奮勇殺敵,方才保全幾千精騎,殺出重圍……”
“我呸——”拓跋珪一口濃痰吐在他臉上。
自己堂兄什么德性,他最清楚。
若真奮勇殺敵,就不是帶著幾千精騎逃走,而是返身再戰。
三千精騎運用得當,就算不能改變戰局,也能救出更多的人馬……
拓跋紇那跪在地上,不敢動彈。
拓跋珪胸中憋著一口怨氣無處釋放。
六萬精銳,陸陸續續逃回的只有兩萬人馬,這不是尋常牧民,而是跟著拓跋珪征戰多年的精銳……
拓跋儀道:“事已至此,當速速攻打枋頭,滅了這支晉賊!”
拓跋珪望了一眼周圍士卒,臉上已經沒有出征時的銳氣。
這是魏軍第一次與北府軍大戰,在優勢兵力和大批騎兵的前提下,敗的如此之慘,已經挫動了魏國的士氣。
并且在所有魏軍心中留下陰影。
北府強,魏軍弱,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識。
而且洛陽距離枋頭四五百里,就算趕過去,士卒也必然疲憊。
“陛下再與我一萬、不,兩萬人馬,我定報此血仇!”拓跋紇那叫囂道。
卻不料被拓跋珪一腳踹翻在地,“拖下去,重鞭三十!”
終究是元從二十一元從之一,還是堂兄,拓跋珪沒有下死手。
啪、啪……
長鞭的呼嘯聲和拓跋紇那的慘叫聲在中軍大營中響起,拓跋珪方才冷靜下來。
拓跋紇那雖不及長孫肥,但也是魏國數一數二的猛將,還有于栗磾、公孫表全都敗了,說明這支北府軍一如既往的強悍。
當年劉牢之兩萬北府精銳,打的慕容垂二十萬人馬滿地找牙。
而慕容垂反手就曾攻破平城,斬殺拓跋虔,強弱之勢十分明顯。
洛陽周圍十幾萬大軍動起來,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倉促趕過去,未必就能占得了便宜。
拓跋紇那、于栗磾、長孫肥這些人敗了還情有可原,畢竟都只是國中大將,若拓跋珪趕過去,戰事不利,挫動的就是他的聲威。
一個君主打了敗仗,形勢就不妙了。
尤其是北方胡國,全靠君主的個人威望撐著,壓制住其他野心勃勃之人……
“悔不聽崔卿之言,為今之計,該當如何?”拓跋珪望向最倚重的臣子崔宏。
當初若聽他建議,親率十幾萬大軍殺過去,或許就沒有這么多事情。
“枋頭大敗,鄴城必然失守,陛下現在趕過去也晚了,依臣之計,不如退兵,返回平城休養生息,劉道規根基在淮泗,距鄴城千里之遙,遲早會放棄此地,桓玄篡晉自立,卻無桓溫之能,國中必有大變,屆時劉道規定會卷入其中,兩三年后,陛下攜十萬精銳南下,可一鼓蕩平中原淮泗,踏足淮南!”
崔宏對時局的把握非常精準,也非常了解江左那群士族的秉性。
內斗,幾乎成了他們的天性。
劉道規立了這么大功勞,江左那群人遲早會出手。
拓跋珪望著洛陽陷入思索當中。
城墻之下,尸體鋪了幾層,結了一層薄冰,插滿了羽箭,仿佛蘆葦一般。
城墻上的守軍明顯非常疲憊,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靠在雉堞上,緊張的望著城下魏軍。
圍城已經兩個多月,魏軍傷亡高達萬人,但城中的傷亡也大。
“若這么退兵,士氣必然重挫,朕之威信亦會受創,他日南下,遇到的難題更多!”拓跋珪眼中亮起兩團寒芒。
崔宏錯愕,“陛下……”
“朕自起兵以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如今稍遇挫折,便要退兵,日后天下人如何服我?傳令,三日之內,必須攻破洛陽,無朕軍令,前隊后撤,后隊斬之,后隊退走,騎兵斬之!”
拓跋珪反而被激起兇性。
用鄴城換洛陽,魏國其實并不虧。
鄴城本來就不是魏國的核心區域,當初慕容德南下,將能帶走的都帶走,導致這片區域現在還是一片荒涼。
拓跋珪遷都平城,河北和漠南的人口都在向代郡遷徙。
鄴城更像是一個角力場。
當年石虎、冉閔、慕容皝、桓溫、王猛、慕容垂、劉牢之都曾染指過此地,如今只是換了一波人而已。
劉道規將來不一定能守住鄴城,拓跋珪卻能在洛陽站住腳。
晉陽、河東、上黨全在魏國手中,對鄴城和洛陽呈高屋建瓴之勢,騎兵瞬息可至,劉道規在鄴城無法耕種,只能從后方調運糧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