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道規帶著郎中親自為他們檢查傷勢,包扎傷口,順便噓寒問暖,詢問他們家中父母妻兒近況如何,家鄉的糧價多少。
雖然是為了收買人心,但這個世道,能做到這一步的人鳳毛麟角。
士族門閥們高高在上,死再多的牛馬,在他們眼中也只不過是一個數字而已。
根本不會關心底層士卒的生存狀況。
一連數日,劉道規都待在俘虜營中,照看傷兵,安撫他們的情緒。
西府軍大部分都是北方流民,士卒們通常生性豪爽,一來二去,漸漸的也就熟絡起來。
蒙城東南,潁水之畔,劉道規還立起了一座大碑,安葬雙方陣亡的將士。
種種舉措,西府軍的疑慮逐漸消失,與劉道規無話不談。
“稟……都督,我家中……兄弟兩人都在西府軍中……本指望此次大勝后,能拿到賞錢,回鄉娶妻生子……”
一個操著關中方言的漢子吞吞吐吐道。
劉道規笑了笑,“你兄弟呢?”
漢子黯然道:“已經戰死沙場,連尸體……都找不到了。”
劉道規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他又不知如何開口。
不過他卻看得開,“既然上了戰場,便生死由命,怪不得別人。”
北府軍殺西府軍,死在西府軍手上的北府軍同樣不少。
另一人操著中原口音道:“都督何時帶著我們殺回建康哩?”
此言一出,在場俘虜無不伸長脖子,滿眼期待。
劉道規一愣,打贏了這一戰,形勢已然分明,這些人比自己還要著急,“你們不是西府軍嗎?”
“去球的西府軍,咱們這些人連牛馬都不如,死了都不管埋,都督在潁川分田分地,咱們看的清清楚楚,除了都督,天下還有誰真心對我們這些丘八好?”
“對哩對哩,連索虜都在分田分地,我老父去年上山砍了幾斤柴火,被卞家家奴打個半死!”
“前些年饑荒,我家借了殷家的高利貸,還不上……拿我七歲小妹去抵債……”
眾人越說越氣憤,言語間非但對胡人沒有多少恨意,只有對士族高門的仇恨。
甚至有幾個人還哭起來了。
生存壓力大于族群仇恨。
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人,活的還不如一頭牛馬,又怎會忠心擁護朝廷?
拓跋珪在北地施行計口授田之策,堪稱是一次創舉,魏國真正意義上在北方站住了腳。
晉室喊了這么多年的北伐口號,每一次都大敗而歸,已經消耗了百姓和士卒們的熱情。
至于桓楚,既無內部革新魄力,亦無北伐的決心,桓氏本就是高門出身,桓玄自然也就不會損害自己家族的利益。
某種程度上還為晉室背了黑鍋,篡位之后,國事日非,士族高門越發肆無忌憚,竟然讓更多的人覺得晉室還不錯……
“你們愿意追隨我南下?”
“都督和左將軍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跟著都督能分田分地,跟著桓氏,我們什么都落不著!”
這些人倒也坦然,一句彎彎繞都沒有,全是從自己的利益出發,反而更值得信任。
人會背叛自己的一切,但絕不會背叛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