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山的黑煙,很快就隨著東北風飄到了建康城中。
城中非但沒有人心惶惶,反而歡呼雀躍。
桓玄登基的這一年里,弄得里外不是人,高門、北府軍、百姓都對其怨聲載道,連佛門和道門也因其反復無常而與其決裂。
桓玄這個皇帝當的實在不得人心。
一開始還裝裝樣子,革新朝政,遇到挫折和阻力,便故態復萌,大興土木耽于享樂。
所以劉裕從京口殺來,人心立即就蠢蠢欲動起來。
皇宮之中,桓玄此時正苦苦等候戰報。
但一見到北面覆舟山方向的黑煙,以及城中的歡呼聲,頓時心中一片冰涼。
馮該、苻宏、皇甫敷三將聯手,五萬精銳,都被劉裕的四千人馬擊敗,如今這兩三萬烏合之眾,又豈是劉裕的對手?
別人不知道劉裕的本事,桓玄最清楚,當初不殺他,正是因為欣賞他的武勇,準備他日北伐時,能為己所用。
如今卻只能咽下自己親手種下的苦果。
“建康城中尚有數千禁軍,宮中亦有八百羽林弓弩手,只需抵擋兩日,潰兵返回,便可重振旗鼓!”
殷仲文苦勸。
“數萬精銳都不頂用,數千羽林又能如何?擋的住那頭猛虎嗎?哎,當初就不該定都于此,若是都城在武昌或者江陵,豈有今日之禍事?”桓玄一聲接一聲的哀嘆。
武昌乃孫權營建,東吳曾遷都于此。
后王敦作亂,亦是以此地為基,殺入建康。
桓玄的根基在西府,都城卻定在江東,他認為有今日的窘境,原因出在此處。
“陛下既然已經定都建康,便不能退,否則軍心立潰!”
“難道軍心還沒有崩潰嗎?我五萬精銳,連劉裕四千人馬都敵不過,你說說,還能如何?”桓玄兩眼瞪圓。
殷仲文被嗆的無言以對。
無論是項城之戰還是覆舟山之戰,其實都沒有錯漏,集中優勢兵力,先解決劉裕,再與魏、南燕聯手,剿滅劉道規勢力。
奈何劉裕實在逆天,幾千人馬就殺到了建康城下。
桓玄的信心也被擊潰了。
而建康現在人心浮動,別說守城,再待下去,只怕留在城中的北府老卒會起兵造反。
“王謐何在?”桓玄眼中浮起最后一絲期待。
如果那幾家高門愿意支持,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
殷仲文忿忿不平道:“今日一早,便駕車南去。”
桓玄笑罵一聲,“這頭老狐貍!”
王謐走了,形勢越發不妙。
桓玄伸了一個懶腰,“退吧,現在退兵,還能保住水軍,保住荊襄,以圖來日,若是留下,你我必死無疑!”
隨即扭動肥碩身軀,從軟榻上起身。
殷仲文恨恨道:“既然退兵,不如一把火將宮闕、府庫燒了,以免為敵所用。”
桓玄斜了他一眼,“朕不能振興社稷,何必再惹人怨?燒掉宮闕府庫,北府軍必窮追不舍。”
皇宮之外,車馬早就準備好了。
除了桓玄一家老小,竟然還有司馬德文和司馬德宗兩兄弟。
司馬德宗癡癡傻傻,司馬德文卻出言譏諷:“陛下入京方才一年,何狼狽至此?”
桓玄滿臉怨氣:“不想此地刁民如此之多,如此難治,總想謀害朕,不如歸去,兩位也可隨我一同返回江陵享用榮華富貴。”
司馬德文幸災樂禍道:“陛下雄才大略,還怕區區幾個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