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都郡。
近八千人馬不走水路,在山林之中貼著懸崖峭壁向西行軍。
幸虧是深秋時節,草木枯黃,否則蛇蟲鼠蟻就能讓這支人馬傷亡慘重。
王鎮惡這大半年的功夫什么都沒做,一心一意勘探巴州路徑。
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他從當地蠻人口中找到了一條古徑,相傳是曾經秦國大將司馬錯攻楚的路徑。
周赧王三十五年(前280年),司馬錯率隴西秦軍和在蜀補充的十萬人馬,裝大船一萬艘,浮江伐楚,從巴國的涪水攻取楚國巫郡、黔中,避開了楚國的長江防線,從黔中繞到了楚國側后。
而這支人馬,是王鎮惡精心挑選的荊湘子弟,以五溪熟蠻為向導,自長江泛舟入沅水,經沅水入酉水,從而進入黔中,
“兄長,譙道福和桓謙已經退回白帝城!”王鎮惡之弟王鴻前來稟報。
王氏一族從河東遷至荊襄,從兄弟九人,皆文武雙全,都在王鎮惡麾下任職。
“他們倒是謹慎。”王鎮惡望著前方,青山連綿,猶如屏障一般。
從弟王弘道:“敵軍既以退回白帝,永安便難以攻陷,不如退回宜都,從長計議。”
王鎮惡道:“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已經深入黔中,若半途而返,必令譙桓警覺,以后再難行此計,永安不可下,可取涪陵!”
周圍將佐無不色變,這條路并不好走,到處都是懸崖絕壁。
永和三年(347年),桓溫平蜀,因涪陵故郡毀于戰亂,于巴郡枳縣僑置涪陵郡。
此地與黔中一山之隔,位于永安側后。
攻占此地,也相當于撕開了譙蜀的長江防線,還切斷了蜀中與永安的聯系。
王鴻苦著一張臉,“前方都是絕域,道路難行,只怕將士們撐不住。”
“是啊,將軍,我等一路苦行軍,早已精疲力盡。”
將佐們開始抱怨。
不是他們軟弱,而是這一路行來,其中艱難險阻,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吃干糧,吃野獸生肉,露宿荒野,很多人身上長滿了爛瘡。
就連王鎮惡的脖子上也生了一顆膿瘡。
不過這些都無法打消他的決心。
王鎮惡掃了一眼眾人,厲聲道:“撐不住也要撐,天底下誰不是強撐?身為男兒,命該如此,不撐下去,怎對得起六尺之軀?”
眾人都不敢與他的眼睛對視。
鎮惡鎮惡,只有比惡更惡,才能鎮得住。
王鎮惡拔刀在手,“不必多言,昔者鄧艾穿行絕域六百里,偷襲成都,建不世之功,驃騎將軍以國士待我,當以國士報之,我乃一州刺史,國之上將,尚且不惜性命,何況爾等?蜀人兵弱,只要兵臨涪陵城下,必手足無措,爾等皆可立不世之功,傳令,敢后退一步者立斬!”
說完帶頭向前方峭壁上攀爬。
士卒們你看我我看你,忽然歡呼一聲,前仆后繼的朝著前方峭壁攀爬。
軍功意味著地位、財富、女人、官職,甚至是一切。
西府北府合并后,掃去了軍中積弊,哪怕是一個府兵,積累了軍功后,能一路往上升。
陣亡傷殘,軍府會撫恤家眷,不用再像以前那般被棄之如履。
士卒們在險山絕壁中穿行,花了整整五日方才翻越摩天嶺。
艱難險阻并未過去,摩天嶺之后是涪水,方圓三百里依舊是山川,道路險阻。
八千精銳走到此地,失散掉隊摔下懸崖的就有六七百眾,半途遇上暴雨,傷病兩百余眾,這種長途行軍,一旦傷病,基本就是等死。
不過涪陵郡的治所枳城就在遠方山水相接之處。
看到這座城,士卒眼中浮起瘋狂之色。
王鎮惡大聲道:“破城之后,錢帛子女任爾等取之!”
士卒眼珠子瞬間紅了,大吼一聲:“殺!”
瞬間驚起山間飛鳥,密密麻麻竄向天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