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期間,沃特拉德諾伊的工廠并未停工,反而開足了馬力。
紡織廠在趕制慶典用的彩旗、帷幔和新式制服,印刷廠晝夜不停地印制著慶典流程、國王畫像和祝福標語,金屬加工廠則叮當作響,鍛造著用于裝飾和儀仗的閃亮徽記、齒輪和花車框架。
最引人注目的,無疑是那些在街頭巷尾巡邏、或在特定區域進行密集操練的士兵。
他們穿著筆挺、熨燙得一絲不茍的深綠色禮服,擦得锃亮的皮靴踏在石板路上發出整齊劃一的鏗鏘回響。鋼盔和槍刺在陽光下反射著冷冽的光芒。
街頭巷尾,孩子們常常會追著巡邏的士兵隊伍跑,模仿著他們的步伐,嘻嘻哈哈的,學習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空氣中彌漫著新烤面包的麥香、油漆的微辛、鮮花的芬芳,以及遠處工廠區隱約傳來的蒸汽轟鳴……這一切混合成一種獨特的“慶典進行曲”的味道。
官方的供銷社和民間的商鋪,其櫥窗被擦得透亮,掛出了“慶祝豐收、恭賀新王、祝福新婚”的招牌,許多商品都打著節日的折扣。
來自王國各地,甚至國外的藝人、雜耍班子、吟游詩人已經開始在街頭預熱,吸引著人群駐足。
官方組織的慶典游行隊伍也在加緊排練,尤其是機械神教那臺據說會噴吐蒸汽、布滿齒輪和發光管線的“萬機之神賜福車”,成了眾人好奇和議論的焦點。
克勞福德坐在馬車上,穿行在這片由農民的感恩、工人的汗水、士兵的榮耀和全民的期待所交織成的、巨大而喧囂的節日洪流中。
他胸前的泥土色圣徽在陽光下顯得暗淡無光。
大地母神教會,這個本應在豐收節扮演核心角色的傳統信仰,在這舉國歡騰、面向未來的三重慶典面前,似乎被徹底邊緣化了。
人們談論豐收,感謝的是風調雨順和“國王陛下的好政策”,談論加冕,期待的是新王帶來的更強盛王國,談論婚禮,關注的是政治聯盟和王室傳承。
大地母神蓋亞?
農業女神德墨忒爾?
她們的名字在喧鬧的慶典籌備中幾乎聽不到了。
克勞福德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這趟為教會求情、試圖保住舊日地位的旅程,在這片席卷一切的、充滿新生力量的歡慶浪潮中,顯得如此不合時宜,如此……格格不入。
沃特拉德諾伊的每一塊新鋪的石板,每一面飄揚的旗幟,每一個洋溢著希望的笑容,都在無聲地宣告著一個新時代的到來。
而他和他所代表的教會,還能在這個新時代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嗎?
馬車載著他,緩緩駛向那象征著王權巔峰、此刻正被節日彩綢裝點著的森嚴王宮,仿佛是駛向舊時代的最后審判臺。
人與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他身后的人們在為即將到來的豐收節而喜悅,而克勞福德卻走在前往“處刑臺”的路上。
大地母神祭司在這一刻做好了,被拒絕見面申請的心理準備。
他枯坐在王宮對外辦事處冰冷的長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捻著粗糙的麻布袍角,心中的沉重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窗外慶典籌備的喧囂透過厚重的玻璃傳來,更襯得屋內死寂般的壓抑。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希望,準備起身離開時,一陣急促而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名身著深藍色近衛軍制服、神情冷峻的侍衛停在他面前,聲音不帶任何感情。
“克勞福德祭司?跟我來,殿下召見你。”
克勞福德的心猛地一跳,不是驚喜,而是驟然加劇的惶恐。
他慌忙起身,圓胖的身軀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笨拙,匆忙整理了一下洗得發白的袍子,深吸一口氣,跟在那位如同移動冰山般的侍衛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