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依舊利落,指揮依舊清晰,只是那挺直的背影,在遠處不斷炸開的火光映襯下,顯得格外孤獨而沉重。
每一次鋸木的滋啦聲,都像是在鋸著他心中那面名為忠誠與歸屬的旗幟。
而每一次炮火的轟鳴,都在提醒著他,那個他曾經誓死效忠的王國,或許早已將他和他深愛的故土,遺棄在了這片被異國炮火轟擊的泥沼之中。
一種名為背叛的冰冷感覺,比沼澤的濕寒更深地浸入了他的骨髓。
時間飛逝。
夕陽的余暉將巴格尼亞圣討軍龐大的營地染上一層疲憊的金紅色。
一天的辛勞結束,伐木隊的工人們拖著沉重的步伐,帶著滿身的汗水和木屑,魚貫走入劃分給后勤輔助人員的區域。
營地內的空氣中混雜著汗味,泥土味,炊煙味,還有遠處食堂飄來的,對饑腸轆轆的人們來說無比誘人的食物香氣……燉肉的濃郁,面包的麥香,還有蔬菜湯的清爽。
阿托斯沉默地跟在隊伍后面,手里緊握著自己的木碗和勺子。
一天的勞作暫時麻痹了思緒,但一踏入這飄揚著巴格尼亞雙頭鷹旗幟的營地,那份沉重的屈辱感又悄然爬上心頭。
帶著復雜的心情,他熟練地走向打飯的長隊,領取了一份和其他工人一樣的晚餐。
一大塊黑麥面包,一碗熱氣騰騰,浮著油花和肉塊的雜菜燉湯,甚至還有一小塊奶酪。
巴格尼亞人給伐木工,還有所有投奔這里的本地人的伙食確實豐盛,遠超他在蘇瓦諾城破后流亡時光中能想象到的水平。
阿托斯端著沉甸甸的木碗,刻意避開人多嘈雜的中心區域,在營地邊緣找了一處相對僻靜的角落,背靠著一輛堆滿木料的馬車坐下。
剛咬了一口面包,還沒來得及咀嚼,不遠處幾個同樣剛打完飯,聚在一堆木箱旁的伐木工壓低的爭論聲就清晰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所以我說,咱們現在到底算哪邊的人?”
一個年輕些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困惑和一絲不安。
“米尼西亞?可咱們的國王在哪兒?軍隊在哪兒?我們連他們個影子都沒見著,蘇瓦諾被蛇人占了那么久,還不是靠巴格尼亞人打回來?”
“話不能這么說,小湯姆!”
另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立刻反駁,帶著老派人的固執。
“咱們生下來就是米尼西亞人,血管里流的是米尼西亞的血,給巴格尼亞人干活,那是沒辦法,是為了活命,可根兒不能忘!”
“根兒?”
一個略顯尖刻的聲音插了進來,阿托斯下意識看過去,他認出說話的人,這是隊伍里一個平時話不多,眼神卻很精明的中年工人。
“老約翰,你說的根兒在哪兒?在蘇瓦諾的廢墟里?在那些被蛇人啃光的骨頭里?還是在那群只知道在王都收稅享樂的老爺們口袋里?”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卻更有力。
“看看咱們手里的碗,看看這肉,看看咱們身上這暖和結實的粗布衣服,再看看頭上這能遮風擋雨的帳篷,哪一樣是米尼西亞王國給的?
都是是巴格尼亞人給的!
他們管我們吃,管我們穿,還派兵保護我們不被蛇人叼走!”
“就是啊。”
又一個聲音加入,帶著點豁出去的意味。
“而且我聽說,巴格尼亞的那位克里斯陛下,娶了咱們米尼西亞的一位貴女當王后!我們和巴格尼亞人不就是一家人了嗎?
他為啥不能是咱們的國王?
咱們為他效力,給他砍木頭建營寨打蛇人,有啥不合理的?我看比給那些不管咱們死活的米尼西亞老爺們賣命強多了!”
“胡說八道!”
老約翰的聲音激動起來,帶著被冒犯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