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明媚的陽光斜斜切過青石堤岸。
過往的人,船上的人。
大多穿著棉衣,棉衣上多補丁。
王信也穿著棉衣,只不過要干凈整潔些,跟在王信身后的十幾人,有幾人穿著灰蒙蒙的軍袍,有幾人穿著破棉爛褂。
河邊忙碌的平民習以為常,繼續干著自己的活,扛著比人還要高的大包,一大早上就開始賣力,沒多余精力關心身邊事。
“大清早的,都司今天又鬧什么幺蛾子?”
有個人一臉郁悶。
“不知道。”
李武打了個哈欠,同行的人們也各個有氣無力,沒精打采,霜打過的茄子似的。
跟在后頭的齊山念揉著眼睛,早上臉也沒洗,肚子也餓得呱呱叫。
往日的時候,這個時辰還在睡大覺呢,睡著了就不餓,醒了就會餓,有時候餓的睡不著,就去多喝幾口水,用水把肚子灌飽。
一天到晚也不會怎么活動,遇到天氣不好的時候,除非去伙房吃飯。
唯獨新來的都司。
他倒是吃飽飯了,一大早上就把眾人叫來。
各個敢怒不敢言。
旁邊運河上的漕船烏篷上跳動著細碎的金斑。
二三十丈寬的河道里,擠著三十余條平底漕船。
吃水線壓得極低,艙里堆滿裹著葦席的來自江南的稻米,桅桿如秋日蘆葦般密密匝匝,粗麻纜繩在晚風里吱呀搖晃,驚起灘涂上啄食的灰鸛。
王信領著眾人,身上精神抖擻,帶著人們到了營區的一角。
“就是這里。”
指著前方長滿了雜草,屋頂瓦片也被綠苔覆蓋,大概五六十間屋子,被柵欄圍著,防止外頭有人闖進來,其實就算沒有柵欄也沒人來。
“你們把這里清理干凈,給你們兩天的功夫。”
王信提出了要求。
李武的牙幫子動了又動,把臟話罵在嘴皮子里頭。
齊山念感覺今天的都司很陌生。
大家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終于有人不慣著,諷刺道:“都司讓我們干活,總得管飯吧,難道連口飯也不管?”
原以為是個好的。
結果真是個愣頭青。
啥規矩都不懂。
他們當兵的是地位低,各個都能使喚,可就算是頭牲口,總得有條底線。
“讓你們把這里清理干凈,為的是給你們找飯吃。”
王信沒有生氣,還是平和的語氣:“原本我該帶著你們一起干,不過我要回城里一趟。”
眾人怔了怔。
李武試探的問道:“都司回城打算找找關系?”
“先不提我有沒有關系,就算我有關系,也不敢亂用。”
王信這些日子認識了不少人,不只是通過花名冊能叫出名字,或多或少聊過天,主要找的是那些能與下面人能打成一片的。
今早一個個叫起來,帶著出營。
王信直白的笑道:“你們十幾個人,大不了我掏錢給你們管飯,也不是管不起,不過呢,一兩日沒問題,可時間久了,我敢這么做,你們也不敢接受不是,畢竟是天子腳下,忌諱不少,平時的時候沒什么,真要是有人追究,殺頭都是輕的。”
李武忍不住點頭。
自己是哨官,日子其實不錯,只不過時不時接濟下面的兄弟們,手頭緊巴了些。新來的都司雖然看起來不錯,可要是亂來,自己就算不檢舉,也不會跟著他亂來。
齊山念等人有些失望。
還以為這都司進城找關系,給他們安排點活呢。
有人小聲道:“俺們不怕吃苦,力氣每天都會生出來,反而不把當日的力氣用完才是浪費。”
“就算能吃苦,天下哪個窮人不能吃苦?
“不吃苦就得餓死。”
“可能吃飯的活計,并不是能吃苦就有的,窮人那么多,多得是管飯就干活的窮人,不缺京營里的三瓜兩棗。”
齊山念先是罵了一頓,然后再看向都司諂笑道:“都司要是能給兄弟們找條活,兄弟們都感激都司咧。”
王信伸手要拍齊山念的肩膀,這家伙什么都懂,很有種看穿了世道,所以選擇躺平,那些三和大神的魄力。
不過想起齊山念不洗澡,半途停止了這個行為,也不覺得尷尬。
齊山念也沒覺得不妥,新來的都司愛講干凈,自己一身的虱子,都司當然不想觸碰自己。
“你們的要求低了啊。”
王信開口抱怨。
對付躺平的人怎么辦?
王信認為實際上可以輕松拿捏。
眾人這回真愣住了,連李武也搞不清。
“當兵就為了一口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