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明門進入的天街,天街的左邊分別是京營四軍提督府,天街的右邊是吏部、戶部、禮部、宗人府,兵部在宗人府的后邊。
兵部朱漆大門上的銅釘在暮色中泛著冷光,兩尊石狻猊的鬃毛里積著經年的雨水痕跡。
春雨連綿。
東廂職方司的簽押房內,三丈長的《九邊圖說》沿著粉壁垂落,兵部員外郎陳言離開屋里,前往新任部臺大人的班房。
張吉甫入京以來,并沒有大張旗鼓。
與在金陵時判若兩人。
升任兵部尚書后更是低調。
大屋內,張吉甫在黃花梨案幾后正襟危坐,凝神看著公文,靜悄悄的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前朝土木堡之變滅亡,大周新立,以防重蹈覆轍,不光在北邊重建九邊,還在邊外設異姓王,開國四王八公,各個都是掌握實權帶領一軍。
如賈府一門兩國公,深得太祖皇帝信任掌握京營。
又有北靜王封大寧。
數次北伐遠征,徹底覆滅韃靼瓦剌,可草原上總會有人,極遠處寒冰之地的人,見到南方肥沃之地無人居住,于是逐漸南下,又或者關內之流民逃入大漠。
一代人、兩代人、四五六代人下來,又形成了令人頭疼的胡人。
最嚴重的一次,要數義忠親王被抄家滅門和太上皇大力打壓勛貴的時期,大周人心動搖,各處惶惶,終于給了胡部機會,深入大寧劫掠走大量的人口牲畜。
導致大寧無力維持,最終撤入關內。
此時,陳言送來近十五年來,九邊的軍情,把冊子放到部臺大人的案幾。
“正月,胡部南侵九次,二月為七次,三月三次,四月一次,五月沒有,六月一次,七月兩次,八月十四次,九月十八次,十月十二次,十一月十一次,十二月八次。”
然后提醒道:“每年年初,朝廷會派御史到九邊巡視,各處關隘需要加固的,兵士需要補充的,裝備需要補齊的等等,去年的虧空太大,今年的兵部至今還未有明確的份額出來,繼續拖下去,恐怕會影響下半年的軍情。”
張吉甫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滿意。
恩師舉薦的這位員外郎非常出色,且留在自己提拔,能成為自己的人,此人也不像兵部侍郎李源,左右搖擺,野心又不小。
于是張吉甫沒有隱瞞,透露道:“錢財短缺非一日之寒,兵部所能做的不過是學那民間的巧媳婦,豎著米下鍋,讓每粒米都落到饑童的肚子里。”
張吉甫示好,陳言求之不得。
因為大家都知道,張吉甫并不只是升任兵部尚書,太上皇有意抬此人入閣,目前只是過渡,恐怕要不了幾日,就會傳來張吉甫入閣的旨意。
周道豐第二。
雖說內心難免顧忌皇上那頭,可如今太上皇實在是勢力強大,整個京營固若金湯,又加上地方,沒人敢在太上皇面前三心二意。
至于日后?
先把眼下度過去吧。
大家都這么做,那么就算日后皇帝親政,可也法不責眾不是么,這種微妙的氣氛形成后,對皇帝更加的不利,聰明人都看得見。
“下官聽聞東安郡王穆王爺上了奏疏請求歸京,還有東安王府的長史已經回到了京城。”
陳言提醒道。
意思很明確,兵部這個媳婦可不好做。
各處都在伸手,甚至親自來要。
張吉甫不是很在意,淡然道:“做事就要得罪人,得罪人并可怕,只要有明確的規矩,大家按照規矩辦事,一直以來,京城缺少了規矩,別人那里沒規矩,我這里以后要有規矩,無論是誰,都要有規矩。”
陳言無語。
這話實在是狂妄,可誰讓張吉甫有資格狂妄呢。
換成別的人可不敢如此大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