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遭到西廠的警告與敲打之后,崔文升收斂了許多。他從南書房回來之后,便親自寫信讓那些收到消息準備進京補缺的親戚、親信們老老實實地在家里待著。做完這一切之后,崔文升學著武舉取將的方式,給東廠的番役們制定了一套升遷的規矩。
就在他準備用這套規矩在那些領著百戶銜的把總之間重新選取千戶的時候。錦衣衛動起來了。
萬歷四十八年,冬月十二。
“錦衣衛掌衛事駱思恭求見!”乾清宮南書門外,太監高聲通名道。
“宣。”皇帝的聲音從殿內傳了出來。
“臣,駱思恭拜見吾皇萬歲!”駱思恭很標準地向皇帝行五拜三叩首的大禮。
“駱侍衛起來說話。”朱常洛翻過駱思恭的檔案,發現駱思恭在剛承襲他爹駱秉良的正五品千戶時候曾做過一段時間的東宮侍衛。
錦衣衛說到底是皇帝的帶把兒的家仆。而且跟沒把兒的家仆比起來關系還更遠,能站著說話已經是對老資格的恩遇了。所以駱思恭趕緊謝恩:“叩謝陛下圣恩!”
以前上朝的時候,君臣之間隔得遠遠兒的,看誰都差不多。但這一走近,朱常洛才發現駱思恭雖然歲數不小,兩鬢斑白,至少得有六十歲。但他膀大腰圓,非常精神,杵在哪兒就像一座敦實的小山。
“是田爾耕的事情吧?”沒等駱思恭說話,朱常洛便主動開口問道。
錦衣衛有權調查任何一位值得懷疑的官員,但錦衣衛若是想要捕拿涉案的官員,就需要得到皇帝的批準。大明二百七十六年的歷史中,只有在天啟皇帝重用魏忠賢的幾年間,錦衣衛甚至內宦才有不必得到皇帝的批準而擅自緝捕官員的逾制殊權。
昨天是冬月十一,皇上按照“每旬一朝”的規矩來到乾清門視朝。被始終堅持“一日三朝”,不肯退縮的言官們追諫了整整一個時辰。駱思恭看在眼里,知道時機已到,便決定入宮求見。
不過散朝之后,駱思恭念頭一轉,心想:言官當日觸及龍顏,錦衣衛立刻就舉事拿人未免顯得太過刻意。所以他又等了一日,才到宮里請求皇帝御準錦衣衛的行動。可沒承想皇上已經知道錦衣衛的動向了。
駱思恭到底當了幾十年的老錦衣衛了,他只小小地驚訝了一瞬就恢復了如常的面色。駱思恭低頭頌圣道:“圣上龍目灼世。”
“你們想抓哪些人?”朱常洛問道。
“回圣上的話。東林黨,大理寺卿鄒元標,右僉都御史兼巡撫遼東袁應泰,監察御史左光斗,吏科都給事中魏大中,翰林院修撰文震孟.”駱思恭記性很好,隨口便拉出一長串名單。
“這么多人,錦衣衛有把握嗎?”朱常洛的語氣沒有顯露出太多的情緒。
“回皇上的話。田爾耕已經查實,大理寺卿鄒元標與趙南星等東林黨骨干,經常聚在一起商討黨爭攻訐之事。對遼東經略熊廷弼的無端攻擊和本次忤逆圣意之政潮應該就是這些人在密室中商定的。”皇上的淡然讓駱思恭很難揣摩到圣意。
“‘應該’,‘密室’。”王安插話進來。“駱掌衛,你們真的有把握嗎?”
“回老祖宗的話。錦衣衛北鎮撫司已經拿到了楊淵、顧慥、馮三元等三人簽字畫押的口供。”駱思恭其實比王安還要年長不少,他也并非是攀附著王安才上位的,可以不必稱王安為“老祖宗”,但駱思恭還是這么叫了。“此三人已經明確交代,他們之所以攻擊熊廷弼,就是受了趙南星的指示。”
“他們聲稱,趙南星不僅想要將熊廷弼擠出遼東,還想讓袁應泰代替熊廷弼。”駱思恭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