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南書房。
“臣劉和清拜見吾皇萬歲。”傅櫆剛走,太醫院院使劉和清便來到乾清宮為皇上作計劃里的最后一次診療。
“劉院使不必多禮。”朱常洛朝老院使揮了揮手,示意他過來。
“謝皇上。”劉和清走完過場來到皇帝身旁。
“劉院使,你師承何人呀?”朱常洛把手腕遞給劉和清。
“回皇上的話。臣是世襲的醫官,年少時在東華門外的學醫讀書處學習醫術。蒙師就是臣的父親。”劉和清一邊將皇上的龍臂放到軟墊上,一邊回答皇上的問題。
“劉芳正是萬歷十六年過世的,但你是在萬歷二十一年才入補了他的職吧?”朱常洛問道。
這次劉和清沒有立刻答話,而是先聽完脈象才開口道:“萬歷十年的時候,臣奉旨跟著父親去了南薰坊的張府給張太岳看病,但那時候張太岳已是積勞成疾、藥石不靈了。之后,朝里圍繞著張太岳的事情爆發了許多爭斗,太醫院也難免被牽扯其中。為了避禍,父親把臣送到蘄州瀕湖山人那里去修習醫術。”
劉和清嘆了一口氣,然后眼神復雜地看向面前的皇帝:“十六年父親過世的時候,臣已經跟著瀕湖山人第十次修書了。那時候,臣本來是打算辦完喪事便子承父業的,但有關張太岳的風波平息了,京里又掀起了別樣的風潮。所以辦完父親的喪事之后,臣也就回了蘄州。直到萬歷二十一年,瀕湖山人過世,臣迷茫許久,才回到太醫院襲了父親的俸。”
“這個瀕湖山人是誰啊?”朱常洛收回手臂。劉和清也掏出筆開始寫藥方。
“就是李時珍,李太醫。嘉靖三十五年,舉薦他老人家補太醫院之闕的人就是臣的父親。”劉和清又嘆了一口氣。“不過他老人家只在太醫院當了一年的醫官便回鄉了。”
“那你說的修書是指《本草綱目》?”朱常洛很是意外。
“除了《本草綱目》還有《奇經八脈考》、《瀕湖脈學》等。”劉和清想了想回答道。
“李時珍不愿留職太醫院,你作為他的學生,又怎么回來了呢?”朱常洛好奇地問道。
“古代醫著,品數既煩,名稱多雜。或一物析為二三,或二物混為一品。許多毒性藥品,竟被認為可以久服而延年,遺禍無窮。瀕湖山人心灰意冷離開太醫院,就是因為多次上書朝廷要求重整醫書無果。”由于一直在對話,劉和清不敢保證無有錯處,于是就拿起藥方多次端詳。
“他老人家過世時,各類著作已結集成書。臣想,這些活人醫著若是流于一地鄉野不免明珠蒙塵,但如果他老人家的醫著能被太醫院認可,那么遍傳天下便會容易許多。”劉和清把藥方放到御案上。
“恐怕沒那么容易吧?”朱常洛拿過藥方,粗略的看了幾眼,發現都是常見的補藥,而且劑量極小。
“陛下圣明燭照。”劉和清的眼神突然變了,變得不像個仁慈的醫者,而像個奸猾的政客。“臣做了院使”
朱常洛明白劉和清是什么意思,當了一把手就能按著太醫院強行讓他們接受新的醫書。但他沒有順著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說:“你這些藥開得挺敷衍啊。”
“皇上,這是養生的方子,沒什么藥勁兒,您吃不吃都可以。”老院使面露笑容,但褶皺匯集于兩頰,顯露的更多是疲憊。“龍體已然痊愈,臣也就安心了。”
“朕可以恢復以前的生活了?”朱常洛含蓄地問道。
“皇上,您還是節制點兒好。”劉和清的勸諫同樣隱晦:“細水才能長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