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昏未昏的時候,皇帝步行來到了寬敞幽靜的儲秀宮。
“皇上駕到!”朱常洛在宦官的高唱聲中穿越了院門。
剛踏進院子,兩棵蒼勁聳立的古柏便入了朱常洛的眼簾。聽隨侍的宦官說,這兩棵古柏在成祖永樂皇帝建都而未遷的時候便種在這兒了。
“賤妾叩見皇上。”站在明間門口的樸媋和樸媝一齊下跪道。
“過來讓朕瞧瞧。”朱常洛擺手,跟著過來的宦官們便全散了,只剩下在儲秀宮當差的宮女和傳諭的宦官。
“賤妾遵旨。”兩姐妹竭力使自己看起來恭順、有禮、不緊張。
“抬頭。”朱常洛身形傾長,比兩姐妹中較高的樸媝還要高出許多。
樸媋抬起頭,正好與皇帝俯下來的視線對在一起。她趕忙向下移開視線,只留下一張羞赧發紅還微微顫抖的臉。無論是禮教的綱常還是勾欄的規矩,都明確說了不能直視尊者的眼睛。
朱常洛用兩根手指輕輕地勾住樸媋的下巴。微顫的觸感揭示了少女強抑的不安。他輕輕地撫了撫少女尚未干透,甚至有些結冰的頭發。“外邊兒冷,別站著了,進去吧。”
樸媝感受到一只溫暖而有力的大手把住了她冰冷的小手。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呆呆地任由這股力量將她引入殿門。
儲秀宮內檐裝修精巧華麗。明間正中設地屏寶座,后置紫檀嵌字屏風,東西兩皆側有花梨木雕竹紋裙板琉璃隔扇,分別將東西次間與明間隔開。
明間里擺著一張盛放晚膳的木桌,皇帝剛牽著二位采女落座,傳諭的宦官,便立刻呼道:“傳膳!”
不一會兒,嘗試無毒的御膳便擺滿了整個桌面。
“別愣著了,用飯吧。”在等待上膳的過程中,兩位采女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個什么。
“謝皇上。”樸媋拿起筷子,手抖得幾乎不能夾起任何東西。
“朕是吃飯,又不是吃人。”朱常洛搖頭輕笑。然后夾起一筷子烹調得恰到好處的鵝肉絲,就著米飯放進嘴里。
“你們會做朝鮮菜嗎?”朱常洛還記得,這倆姑娘是以廚子的名義被送到北京來的。
“回皇上的話。賤妾會只會做一些上不得臺面的鄉野小菜。”樸媋回答道。
勾欄會教妓女怎么喂男人吃菜,但不會教妓女怎么為男人做菜。這是因為即便妓女有朝一日被有錢人贖回去做姬,也不會承擔家務,從進入勾欄的那一刻起,這些女孩兒余生的工作就只剩下以色魅人、以身娛人這一項了。
“你們想家嗎?”朱常洛一邊吃飯,一邊努力地找話,他實在不喜歡熱菜冷場的感覺。不過這個問題實在沒什么意義,無論這對兒姐妹花想不想家,她們都不可能再回朝鮮了。
“不不想。”樸媝第一次開口了。
朱常洛有些意外。“為什么呢?”
“這是好地方。能吃飽,不挨打。您,會傷害我們嗎?”樸媋歪頭輕問。她凄柔的聲音在激起保護欲的同時,也催出了一股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