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為東林雖惡,但不宜過度打擊。”為了承接之前的諫言,孫承宗忙說道:“懲治案犯惡首足矣。”
“為何?摟草打兔子不好嗎?”朱常洛問道。
“皇上。臣以為,拉幫結派實不可避,但結黨者也不全都是為了謀取一己之私。”孫承宗以自己為例,說道:“臣也是有同年同鄉和學生的。”
“嗯”朱常洛微點頭,但并未接話。
“而且過于打擊東林,會導致因東林而凝聚起來的‘盟黨’一家獨大。這又何嘗不是另一個東林黨呢。”孫承宗字斟句酌地說道:“而且‘盟黨’很可能會因為東林式微而自行分裂。到時候,朝內的形勢或許會更加詭譎,這將不利于皇上掌控朝局。”孫承宗絕口不提“天下”這樣宏大的概念,每個諫言的落腳點都是皇上的利益。
“孫師傅的意見朕記下了。”朱常洛沒有當場表態。因為他也在觀察各方的動向,允許錦衣衛抓人只是往湖里扔石頭,他能只能確保湖面最終恢復平靜,但平靜之前,波紋如何逸散他也不清楚。
“那臣就告退了。”孫承宗想說的話已經說了,要還在這兒坐著就只能和皇上大眼瞪小眼了。
“孫師傅。”朱常洛擺手阻止孫承宗。
“請皇上吩咐。”孫承宗沒有坐下,而是躬身待命。
“孫師傅愿意入閣嗎?”朱常洛笑問道。“朕相信,以孫師傅的德望,廷推是不會阻止的。”
“這”孫承宗愣住了,他還在等大殿下向皇上提請協建天津的事情,為了培養好大明的下一代君主,他還殫精竭慮地想了好幾種寓教于踐的教學策略。
“臣,臣惶恐。”孫承宗思慮再三,用委婉的語調回答道;“如果皇上令臣入閣參機,臣不敢辭。”
這是婉拒,朱常洛聽懂了。“嗯,孫師傅先回去吧,朕再考慮考慮。”朱常洛沒有揭破。
“臣告辭。”孫承宗再次行禮拜別。
孫承宗本來是準備從南書房退出來后直接回家的,但最后他卻折回了一趟皇極殿右廂房。
來到右廂房,孫承宗聽見里邊兒正在授課,所以也就沒有進去。而是來到了專門辟出來讓師傅們休息喝茶的偏廳。
“稚繩也來啦?”正端著茶發呆的徐光啟聽見推門的聲音回過神來,見是孫承宗進來,便放下茶盞,熱情地打招呼道。
孫承宗和徐光啟年齡相仿,而且都是萬歷三十二年的進士,不過孫承宗是殿試第二,榜眼及第,當年就被授予翰林院編修。而徐光啟則是三甲第五十二,是經考選入翰林院作庶吉士的,等三年期滿告散,徐光啟才被授予翰林院檢討。在翰林院里,孫承宗和徐光啟相交頗深。但就是在徐光啟庶吉士授檢討的萬歷三十五年,徐光啟的父親在北京去世,他回鄉丁憂守制。直到守孝期滿,徐光啟才回到北京官復原職。
“子先。今天由你親自來傳授禮部的課業嗎?”孫承宗呵呵一笑,說道。
“也沒什么親自不親自的,能給皇子們授課是臣下的榮幸嘛。”徐光啟苦笑道。禮部的活兒多得很,所以他一般是不來的。但禮部沒有左侍郎,在右侍郎孫如游被錦衣衛抓走之后,禮部就只剩他一個有資格來這兒給皇子上課的堂官兒了。
“子先。你心事很重啊。發生什么事情了嗎?”孫承宗心巧玲瓏,一下就看出了徐光啟的不自然,不過他這話有些明知故問的意思。因為葉向高和史繼偕聯袂找他的時候,提起過徐光啟闖內閣的事情。
“稚繩。你怎么看這發生兩天的事情?”徐光啟的笑意消散了,臉上只剩了苦。他也還不知道,葉、史二人拜會過孫承宗,更不知道孫承宗早他一步已經去過皇上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