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凄厲的慘叫在陰暗的甲字號刑房里回蕩。鮮血涌出,滴落到暗紅色的青磚上,為這粘猩的地面又增了一抹殘虐。
如果放在往常,許顯純會非常享受行刑的過程。因為對于許顯純來說,聆聽慘叫不啻于欣賞美妙的音樂。在他看來,和樂工久習的樂藝相比,來自靈魂深處的哀嚎有一種原始的婉轉,令人迷醉。有時為了助興,許顯純甚至會在監刑的過程中喝酒。但現在,他卻提不起絲毫的興致。
“大人。還要繼續嗎?”行刑的錦衣衛力士已經拔掉了鄒元標左腳上所有的指甲。
許顯純抬手示意力士暫停,然后蹲到鄒元標偏著的腦袋邊兒上,掏出一方上好的絲巾,為他擦拭腦袋上的冷汗。等汗水不再涌出,許顯純便開口問道:“鄒大人,我們已經知道了。冬月十一的逼宮,您只是從犯,不是主謀。真正的主謀是一個叫趙南星的革員,對么?”
“.”鄒元標沒有說話,只緊咬牙關對抗疼痛。
“冤有頭債有主。鄒大人,您只要在供詞上簽字畫押,下官立刻就把您送出刑房。”許顯純溫柔地說道。
錦衣衛沒有第一時間就抓捕趙南星和一眾沒有官職的東林黨人,一是因為人沒資格上朝,也就沒有在冬月十一的朝會上群起而逼宮。二則是因為,田爾耕想通過被抓的官員的供詞坐實“以野控朝”的事情之后再抓人。反正包括趙南星、劉一燝、韓爌、周嘉謨、徐光啟等一眾被視作東林黨骨干的人員都處在錦衣衛嚴密的布控之中,想抓隨時能抓。
“我們只是維護祖制,沒有逼宮!”鄒元標恍惚的眼神里閃爍著堅毅。
“鄒大人。這種話您騙騙別人也就成了。”許顯純對此嗤之以鼻。“要是真講祖宗成法,咱就給您上剝皮草實了。鄒大人,您再是清官如許,也難免收點兒孝敬呈儀不是?”
“隨便你們查。我鄒元標從不行賄受賄!”鄒元標是標準的正人君子,就算是基本的人情往來也少見金光銀閃。
“鄒大人。下官,這是為了您好。沒必要遭這罪過,錦衣衛抓了好些個逼宮的官兒,就算您不說,其他也會說的。”許顯純還是笑著,但心里已經很不耐煩了。
“許千戶,這話你已經說過了。換點兒別的詞兒吧。”鄒元標盡量做出嘲弄的表情,但疼痛卻扯得他無法正常調動嘴角的肌肉。
“行。下官最喜歡您這樣的硬骨頭了。”許顯純沉著臉,站起身,轉頭對行刑的力士說道:“給鄒大人上點兒鹽。要最好的細鹽。”
“遵命。”錦衣衛力士捏緊拳頭,大氣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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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錦衣衛東司房。
錦衣衛東司房和西司房設立于成化年間,初設時,東司房只是錦衣衛指揮使司衙門的正堂以東的一個房間,沒有直屬的執行人員。行使緝事權時,也只是向南北鎮撫司或者某一千戶所下達調令。
事情的變化發生在嘉靖年間。嘉靖皇帝朱厚熜是以藩王之身行兄終弟及之法即位的。即位之初即遭遇“大禮議”事件的嘉靖皇帝,懷疑除興獻王王府舊臣以外的所有人。其中就包括錦衣衛本部衙門乃至南北鎮撫司。
正德十六年,昭圣慈壽皇太后聯合權相楊廷和,處死以后軍都督府左都督掌錦衣衛事江彬,并令朱宸為新任掌衛事。
同年,嘉靖皇帝升侍從護衛千戶駱安,為從三品世襲錦衣衛指揮同知,實授正四品指揮僉事,掌東司房大印,并督理京城防務。在駱安的建議下,東司房始設本部衙門,建直屬部隊,保留調用南、北鎮撫司或者其他千戶所之職權。由此,駱安之權勢直逼掌衛事朱宸。
嘉靖元年末,錦衣衛掌衛事朱宸自知與皇帝為敵必死無疑,自污于酒色財氣,予駱安以把柄。
嘉靖二年初,正值壯年的朱宸上疏乞骸骨,并舉薦駱安掌印務。帝允,賜朱宸蟒袍、佩刀,并授太保。次月,帝令駱安以錦衣衛都指揮使掌錦衣衛事。
駱安升任掌衛事后,東司房將督理京城防務之職權交換西司房,但仍保留直屬部隊,并改調用鎮撫司或千戶所之職權為監督權。
這時候,大禮議尚未結束,皇帝仍然不信任南、北鎮撫司及各千戶所。
嘉靖三年七月十二日,世宗皇帝詔諭禮部,去除父母尊號中的“本生”之字樣。皇帝十四日為父母上冊文,并祭告天地、宗廟、社稷,群臣嘩然。隨后在楊廷和之子翰林院修撰楊慎的帶領下,兩百余位朝臣在左順門跪請皇帝改變旨意,妄行逼宮。
皇帝在文華殿聽聞門外哭聲震天,命太監傳諭大臣退朝,但群臣直到中午仍伏地不起,企圖迫使皇帝屈服。皇帝震怒,令北鎮撫司逮捕為首者八人、下詔獄,并令東司房監督,北鎮撫司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