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午門。稍早一些的時候。
資格最老的吏部尚書周嘉謨站在其余四部卿之前,苦口婆心地對以吏科給事中周朝瑞為首的一眾給事言官進行著勸說。“諸位。都回去吧,有什么話想說可以上疏嘛。在午門口吵吵嚷嚷的,這成何體統啊!”
在收到了來自皇帝親批的封駁之后,方從哲果斷拍板,令在場的閣部十三卿按葉向高提議兵分兩路,以阻止事態進一步擴大。
“上疏有什么用!皇上被奸臣包圍著,我們要面奏圣上,陳明利害!”周朝瑞態度強硬,言辭激烈。
目前言官之中最有威望的三人都不在場,楊漣遠在遼東,恐怕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北京發生的事情。左光斗讓北鎮撫司給拿了關在詔獄里。而曾經挺身而出,對抗錦衣衛的英雄傅櫆,已經連著請了三天的病假了,有同僚去探望他,發現傅櫆似乎染上的極為嚴重的風寒,幾乎要將自己的肺給咳出來,總之就是一副病體怏怏,即將英年早逝的樣子。
言官們群龍無首,因而科、道也短暫地分成了兩派,一派是以周朝瑞為首的給事言官,他們聯合了從左右少卿到寺副在內的一眾大理寺官員,非常激進地要求處死戕害鄒元標的錦衣衛,血債血償。另一派則是以袁化中為首御史言官,他們相對冷靜,和刑部諸官的立場基本一致,主張先查清鄒元標“真正的”死因,再另圖他法。
“張大人、黃部堂。什么時候能將鄒寺卿從鎮撫司的囚牢里接出來啊!廠衛自查還不如不查,三法司又不是擺設!”都察院左都御史張問達和刑部尚書黃克瓚一出現,立刻就被以袁化中為首的一眾都察院御史,以及刑部各清吏司的郎中、主事給圍了起來。
“沒那么快,還要點兒時間。”張問達模糊地說道。“諸位稍安毋躁,真相遲早會于大白天下。”
黃克瓚本來是想以實相告的,但聽見不遠處傳來要處死田爾耕的呼聲,他也就不敢多話,而是垂著頭不再言語了。
“劉閣老,韓閣老.”戶部尚書李汝華走到劉一燝和韓爌二人身后,似有諷意地說道:“.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不知道二位是否滿意啊?”
“我和虞臣從來沒有期待過這樣的場面。”劉一燝沉著臉,委婉地說道:“而且鄒爾瞻的事情是誰也不想的。”
“能收場嗎?”李汝華看向身側的徐光啟。“按你的設想。”
“鄒南皋的意外會讓事情變得更麻煩。”徐光啟回答說:“但天象已定,只恐怕要流點兒血。”
“流血比下雪好。”李汝華抬頭望天,看見的是難得的晴空。
徐光啟點點頭,然后越過李汝華向百官的方向走去,劉一燝和韓爌像護法一樣一左一右地跟在他的身后。而自認為與事無涉也不想參與的其中的兵部尚書崔景榮和工部尚書王佐,則在靠近左掖門的地方和人群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徐、劉、韓的安撫顯然比周、張二人的勸說要有效得多,但就在群議稍緩,午門將靜的時候,一個留守本部衙門的禮部主事連續穿過大明門、承天門、端門來到午門口。
他氣喘吁吁地跑到徐光啟的身邊,甚至來不及平復起伏的氣息就開始說話:“部部堂,哈!”冰冷的空氣順著食道涌進他肺部,將肺泡里溫濕的空氣凍得冰寒。“.哈!出事了,錦衣衛瘋了.正四處抄家!”
鐺!
肅穆的鐘聲從北安門起,穿過層層殿宇,激醒了門樓上正看戲的兵丁。他放下手里的長戟,走到大鼓旁邊拿起擊槌,遙遙地和隔著三座門洞對稱而立的另一名兵丁對視。他們心照不宣地點頭,然后同時舉起右手
咚、咚、咚
午門城樓上傳來沉悶的鼓聲。留守在值房里的史繼偕無奈地苦笑著搖了搖頭,而靠近主位坐著另一名閣員則露出了欣喜而滿意的笑容。
午朝還是要開始了。
盡管云集的百官因為最新的消息又重新變得激憤。但聽見鼓聲之后,負責糾察官儀的都察院御史和鴻臚寺糾儀官還是從人群中擠了出來,齊聲高聲喊道:“列隊!”
聽見這個聲音,原本躲在六科直房中的武官們也走了出來。這些人里就沒有幾個是真心實意想來參加朝會的。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被本衙的上官選出來參加一日三朝的“替死鬼”,主動出現在此地的高級武官大多也只是來看熱鬧的。只有英國公張維賢是因為擔憂朝局發生難料的異變才特地趕來的。
列隊的指令發出后,文武官員立刻以品秩為據兩列排開。劉一燝和韓爌作為在場唯二的東閣大學士,不分先后地并列著站到了文官的排頭,而英國公張維賢則當仁不讓地高臨于眾武官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