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問達再次舉起驚堂木猛拍:“孫如游,三法司奉旨會審。你務必一一如實回答。”
“請問吧。”孫如游長嘆一口氣。
“楊淵、馮三元、顧慥誣告熊廷弼一案,背后是否有人指使?”張問達看著提前寫好的稿子,問道。
“有。”孫如游一言既出,立刻引得滿堂大嘩。
“肅靜!”張問達一面拍擊驚堂木。一面繼續問話:“何人指使?”
“萬歷二年甲戌科進士趙南星.”因為趙南星沒有官任,所以只能以功名作為前綴。“.前大理寺卿鄒元標。”孫如游瞇上眼睛,滿臉不忍。
他還記得,在議定攻擊熊廷弼的密會上。徐光啟和趙南星爆發了激烈的爭吵,鄒元標在一旁勸架,但沒有對事情本身置以可否。
“此案還有哪些人參與?你自己是否參與其中?”張問達接著問。
“除趙南星及鄒元標外,唯我一人參與。”他頓了一下,才認命似的補充道:“聚會的地點就是我家。”這是完完全全的謊言,東林黨高層的密會幾乎都在劉一燝家舉行,直到錦衣衛圍了劉府對面的天師張府,密會地點才改到了位于保大坊的韓府。
“爾等為何要誣構熊廷弼?”這回是何宗彥追問。
“熊廷弼有才無德,不堪任經略要職。”這還是謊言。
真實的答案很簡單,一是因為熊廷弼到處罵人、四方得罪,趙南星和很多東林黨人都看他不順眼。二則是因為熊廷弼乃湖廣人,被看作楚黨,是“盡斥黨人”實現“眾正盈朝”這一目標的突破口。但這兩個答案都上不了臺面不能明說的。
“呵。”熊廷弼守遼有功是明旨公認的。所以何宗彥只是搖頭冷笑,不再言語。
張問達左右看了看黃克瓚以及何宗彥,確定他們沒有再追問的意思時,才以案件主審官的名義認可了這一回答:“誣構屬實,記錄在案。”
聞言,坐在次席的刑部、大理寺兩司的副堂官們先是抬頭確定本衙主官的默認態度,之后才舉起毛筆在自己面前的供紙上寫字。
落筆,三司審定,除非犯官在結案前喊冤并得圣旨重審,否則這就是結論了。
“孫如游。法司再問你。冬月十一,咆哮朝廷一事,是否是有預謀的逼宮?”張問達朝門外望了一眼,看見被人墻阻隔的一眾言官,最后還是決定采用溫和的問法,而非定罪式的詰問。
聽見這個問題,站在堂外的陸文昭突然緊張了起來。他應激般的握緊了手里的刀,直到聽見孫如游回答說:
“有商討,但并非逼宮。”
“呼!”陸文昭長出一口氣,臉上也顯出了功成事畢的潮紅。只要承認了有商討,那事情的性質就算是定下了。逼宮與否可不是犯人說了算的。
與他的反應截然相反。群聚在都察院堂前大院的一眾御史們先是沉默,隨即便爆發出此起彼伏的詰問。不過聲浪嘈雜,誰的話也沒聽清。
“肅靜!”張問達連拍了三次驚堂木才堪堪止住喧囂。這幫言官可比去縣衙里看熱鬧的黔首難對付多了。至少,衙役不敢拿鞭子抽他們。
“誰人主使,意欲何為,速速招來!”張問達一連拋出兩個問題。
“謀事者鄒元標,趙南星。我也參與其中。”孫如游拋出錦衣衛為他準備好的答案。“此外再無他人。”說到這兒,他苦澀的嘴中甚至泛出些許陳茶回甘式的清甜:至少把劉閣老、韓閣老、周部堂還有徐部堂給摘出去了。
“吾等雖有共商之實,但并無亂政之心,我等所意只是想要皇上接受我等之善諫,恢復舊制朝法,勿蹈先皇帝之覆轍而已。”孫如游接著說。
文華殿事件之后,朝會改制已成公認的善政。孫如游再說密謀是為了讓皇上接受善諫,就站不住腳了。而且密謀行為本身就是為祖宗成法所禁止的“小人構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