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朝殘酷至極的政治斗爭,讓駱思恭的腦子變得非常活泛。他立刻就想出了兩種可能。第一,宮里乃至皇上因為上次的奏對和孫如游的差事已經信任了他,同時田爾耕的無能讓宮里心生不滿。兩相結合,宮里愿意由他開口處置田爾耕。以示信任與恩寵。第二,也就是反過來。宮里還是不信任他,想借此進一步試探。
對于他來說,最要緊的事情從來不是個人的恩恩怨怨。而是宮里對他,乃至對駱家的態度。能干掉田爾耕自然最好,但如果為此付出的代價是讓宮里不再信任自己,甚至讓皇上認為自己已然腐敗不堪,那就得不償失了。但反過來,如果宮里真的是在示恩,而他卻畏首畏尾,讓皇上再次給出“廉頗老矣”的考語,恐怕整個駱家也將一蹶不振。
一般來說,最好的答案就是像剛才那樣,沒有意見。但魏朝又明著發問,顯然是摒除了這個回答,非要他給一個說法。
駱思恭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但沉默是更不能的。疑而不解,問而不答,讓人去猜,是上位者的特權。在這場對話中,駱思恭顯然是下位者。
魏朝很有耐心,一直等著沒催促,這給了駱思恭進一步思考的時間:就目前的結果和皇上的責問來看,北鎮撫司弄死了人,當然是辦了壞事,但株連攀咬,打擊東林黨,卻又是順了皇上的意思。
駱思恭有了主意,他組織了一下語言,并擺出義正詞嚴的表情,開口道:“田爾耕掌著北鎮撫司的印信,自然有專斷之權,而鄒元標的死,也是因為自殺。”說罷,駱思恭舉起茶盞,喝了一口。
聽起來,駱思恭像是在為田爾耕辯解。但其實,從措辭到停頓,都是在引魏朝發問。
魏朝被迷惑了,果然開口道:“你竟然會幫田爾耕說話?”魏朝有此問,是因為他很清楚田爾耕在狡辯的時候曾污蔑駱思恭與東林黨有染,而且西廠也已經把這個消息放了出來。
駱思恭計得,但面色仍舊不變,還是那副義正詞嚴的樣子:“我沒有幫他說話,這是事實。田爾耕坐在那個位置上,見掌衛事有反常之舉,生出合理的懷疑,這很正常。總體來講,田爾耕的行為是沒有問題的,只不過合理的懷疑之后,他的功勞被別人搶走了而已。”最后這一句才是說田爾耕廢物無能的殺招。
“所以你的意思是?”魏朝追問,非要他表態不可。
“所以我建議。”駱思恭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自己的措辭,堅決避免使用“認為”“應該”“意思”之類的,帶有強烈主觀意愿的詞匯。“先看看他能不能把趙南星的差事辦好。干得好,功過相抵。干不好,規矩該怎么樣就怎么樣。”
駱思恭的回答,位置極正,不偏不倚,完全就是公心為上。無論是恩寵還是試探都能站得住。
“好。就先這樣吧。”魏朝再度點頭,然后掏出一份名單。“圣旨之后會送過來。審不審隨便,反正他們的口供也沒用,你按圣旨抓人,按這個名單打人。宮里只有一個要求,打痛,但不要打死。至于你想把這份兒差事安排給哪個衙門,你自己決定。”
“是。”駱思恭收起名單,但并不展開。
“差事交代完了。”魏朝站起身。“我也就不再多叨擾了。”
駱思恭渾身大松,他下意識地想擦去腦門兒上細密的冷汗。但他剛把手舉起來,立刻就覺得自己不應該露怯,于是擺手朝門,說道:“我送您。”
“那就有勞了。”魏朝坦然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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