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安雙手捧接。
“等等!”徐光啟急道。“圣上,萬不能將趙南星交三法司議處啊!”
“徐部堂,您這是什么意思?”王安的眼神有些微妙。
“趙南星和孫如游不一樣,他不會同意做偽的。”徐光啟站起來朝皇上躬身行禮。“臣以為還是就此落錘的好,圣旨定案,讓事情到此為止。”
“你們商量吧。”說罷,朱常洛便推開南書房的殿門,自顧自地朝著乾清宮的正殿去了。
“恭送圣駕。”王安趕忙朝著皇上背影行了個跪禮。
“恭送圣駕。”徐光啟還有話想說,但阻攔圣駕是萬萬不能的。
等殿門又重新合上,王安才又站起來開口道:“現在已經不需要趙南星作偽供了。”
徐光啟悚然。“王掌印這是什么意思?”不過就在他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他的心里便已經有了答案。
“趙南星也畏罪自殺了。”王安回答得輕描淡寫。
“自自殺?哪有這么巧的事情!”徐光啟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趙南星那種過直而迂且自以為是的性格,和實權派內部商定,并得到皇帝允準的計劃是根本不相容的。但兩不相容不等于實權派希望趙南星死。
在劉一燝原本的計劃里,鄒元標和趙南星都是不用死的。只要在兩名主導者被捕拿之后,通過誣告熊廷弼的案子將兩人搞臭,并擴大株連。再由徐光啟上疏諫阻、邀買人心,事情就算是結束了。但徐光啟還沒來得及跟宮里通氣,想要保護趙南星的鄒元標卻因為扛不住北鎮撫司的刑訊自殺了。
實權派不能讓鄒元標成為殉道者,否則事態只會擴大而且更加失控。因此,徐光啟只能勸皇帝給鄒元標定罪,把鄒元標的死搞成畏罪自殺以平息事端。至于如何給鄒元標定罪,徐光啟沒有也不敢提出建議。
不過徐光啟還是有心理預期的。因為鄒元標扛不住刑訊死了,所以只要宮里不強令,錦衣衛大概率不會再動刑逼供。如此一來,定罪的方式就只剩下偽造證據,然后稀里糊涂地落錘,將孫如游和趙南星削籍發配,不給他們上堂辯駁的機會。如此一來,只要他和劉一燝上疏保奏,兩個人就都能保住命。
但這樣做,宮里是落不著什么好名聲的。
而且徐光啟不知道的是,幾個低級錦衣衛在鄒元標自殺之前,就已經拿到了孫如游的口供并私自將之按了下來。鄒元標一死,他們立刻就把口供掏了出來。直接懟到既想平事兒,又想要把事情辦妥帖,不給皇上抹黑的司禮監手里。接著,司禮監一字一句地指導著錦衣衛做了偽供,錦衣衛也通過綁架威脅的手段得到了孫如游的配合。
在此過程中,受不了言官壓力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張問達,和中正不偏只想弄清事實的刑部尚書黃克瓚,聯名上疏請再開三法司會審。他們掀起了朝議與輿論,并最終得到了由沈主導的內閣的支持。而沈的動機,和東林實權派早期的計劃,可以說是同途而殊歸。
朝議如此,宮里又有了可以給鄒元標定罪的供詞,自然也就順應之,下旨讓三法司會審把案子公開坐實。這樣一來,宮里要的面子里子就都齊了。
當時,徐光啟的心里便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趙南星就是畏罪自殺了。”王安用重音強調“畏罪”。“在得知自己將要被移交給三法公開會審之后,羞愧難當的趙南星畏罪自殺了。”
“可旨意還沒有發下去啊,他是怎么知道的?”王安的表達方式,讓徐光啟的眼里閃出一縷微弱的光。“趙南星還活著?”
“不。”王安微微搖頭。“我已經授意錦衣衛殺了趙南星,他現在已經死了。”
就像當初崔文升的案子那樣,王安依舊踐行著“先皇上之憂而憂”的處事原則,主動提出將處死趙南星的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